作者:越湘
丁香园是雪国京郊著名的一处园林,园内花树繁茂,不下七八千株,号称有上万。每年花期的时候,满山遍野如同祥云缭绕,清香扑鼻,游人众多。
雪国气候寒冷,花卉品种并不多,而这丁香花,则堪称是雪国的国民之花。华国太子凤子鸣这次的丁香园游宴之会,既应景又别致,温雅虽然对于凤子鸣本人有着还未谋面就不爽的微妙情绪,但对于丁香园游宴本身,还是极其赞赏的。
大朵大朵的丁香花压满枝头,白色如雪,紫色如云,色彩缤纷,艳丽芬芳。这里还是丁香园的外围,温雅就已经觉得有些转不开眼,走在花树丛中,一阵阵清香袭来,更加让她心旷神怡。
“京郊还有这个好地方,居然冷英都没来过,真是太可惜了!”温雅赞不绝口。“改天一定要拉上他,一起来欣赏!”
“呃……”
随行温雅的人不多,只有两位。一位当然是银羽,另一位则是公主府的一等侍卫。听到温雅这么说,她犹豫了一下,才小小声地说:“驸马您喜欢丁香园的话,只好自己多来逛逛,公主殿下,恐怕是不能陪您。”
“为什么?”不仅温雅一愣,连银羽都纳闷了,疑惑的眼光一起投向了侍卫。
“因为……”侍卫有点难以启齿,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驸马您没有发现,咱们公主府,一棵丁香树也没有吗?”
“诶?”
温雅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点,听侍卫一说,这才想起的确从来没有在公主府看到过丁香的影子,照理说这是雪国的国花,可公主府里居然一株都没有,的确蹊跷。再联想到冷英昨天提到丁香园时候那诡异的反应,温雅仔细思考了一下,隐约想到了一个难以置信,却又似乎是唯一合情合理的解释。
“虽然这丁香是我们雪国的国花,可也不知怎么的,公主殿下从小就不能闻它的味道,一旦闻到就会不停地打喷嚏,咳嗽,脸上还直起红疹。”
侍卫十分尴尬地解释着。显然觉得自家英明神武的公主殿下居然有这种毛病,实在有点丢人。
“所以殿下对这种花……一直都是敬而远之,从来不敢靠近。”
一棵丁香都够他受的,更别提什么来游览这号称数量有万株之多的丁香园了,那不就是那啥: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吗?
这这这……
冷英的这症状,怎么听不都是典型的花粉过敏吗!
温雅睁大了眼睛看着侍卫,做梦都没想到那个在她心里,威武俊美如天神般的男人,竟然会有这种要命的毛病。难怪提到丁香园的时候他的表情那么古怪,身为雪国的公主,居然和雪国的国花犯冲,这说出来,真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脑海里自动浮现冷英花粉过敏,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满脸起红疹的形象,越想越滑稽,越想越好笑,于是驸马大人在听到自家公主的倒霉事后,不但不表示同情,反而很有幸灾乐祸嫌疑的叉着腰,站在丁香树下哈哈大笑。
“大人,你还笑?”
她幸灾乐祸得太猖狂,连银羽都要看不过去了。“殿下都这样了,你还笑,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可怜的殿下,真是遇人不淑!”
“我不是不同情他,我是觉得,好不可思议,好荒唐啊!”温雅边笑边说:“怪不得昨天提到丁香园他就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原来是这样!跟他说以后不要得罪我,不然送他一束丁香花就要他好看!怎么办我好想捶墙,怎么办!”
没有墙可以捶,于是温雅一个劲地捶着丁香树干,枝头的丁香花瓣纷纷飘落,显得十分唯美,但是在树下狂笑的某人,可一点都不唯美。
“喂!”银羽阴森森地瞪着她。“你再笑,我就回去告诉殿下,说你要送他一束丁香花!”
“哟,温驸马要送谁丁香花?”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温婉的声音,三人吃惊地一回头,看见那正和善地对着自己微笑,衣着华丽,气度更是华贵的大美女,温雅眨了眨眼睛,相当有些茫然。
“温驸马,久见了。”
这位笑得很温柔,态度也很亲切的华丽美人,不就是那位和她有过横刀夺爱过节的夏国南越亲王吗?
“远远地听到笑声觉得熟悉,就冒昧过来了,果然是温驸马。温驸马来得真早,这么久不见,您还是那么有活力。”
“夏亲王来得也早,你也没怎么变,还是那样风度翩翩。”温雅也跟着客套。
南越亲王摇头笑道:“看来我和温驸马是一样的想法,趁着其他客人没来,四处逛逛,更自在一些。”她张望了一下四周,问道:“怎么不见公主芳踪?”
“他没被邀请。”温雅耸了耸肩。“反正他也没空。四方会议一大堆事,忙得都回家都要没时间了。”
更何况他还对丁香过敏,到这成千上万棵丁香一齐绽放的地方来,不是要亲命了吗?头顶一柱香三拜九叩地请他来也不能啊!
南越亲王似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也对,今天的场合,恐怕也并不合适公主殿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温雅总觉得她似乎是话里有话。
“亲王殿下,你这次来雪国,莫非,此次四方会议的夏国代表,就是亲王你了?”
冷英最近之所以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快没有了,就是为了即将召开的四方会议。在这里见到南越亲王,温雅立刻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南越亲王笑了起来,摇着头说:“我哪里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充其量只是一个陪客而已,也是闲人一个,正无聊得发慌呢。”
她伸出手来,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与驸马也算是旧交,今天既然遇上了,不知炎华可有这个荣幸,和驸马大人结伴?”
听她自报名字,再加上夏国的国姓就是夏,也就说,这位南越亲王的真名,叫做夏炎华。
“当然。”
温雅并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这位可以算得上头号情敌的夏国亲王并肩而行,而且还生不出半点敌意。夏炎华给她的印象并不坏,抛开曾经试图破坏她和冷英感情的那档旧事不提,倒是一个性情豁达,和善亲切,并且风采照人的翩翩佳人。
丁香园方圆数十里,外园是完全开放式的,虽然丁香繁茂,但多是寻常品种,一般游人也就是在外园游览。至于芳园深处,集雪国名贵丁香之大全,寻常人是不能进入其中的,这次的游宴,就是在这内园。
温雅和夏炎华在丁香外园一路散步似的慢慢晃过来,刚到内园门口,就看见了一位锦衣女子。
和夏炎华的雍容华贵不同,这女子身材高桃,皮肤白皙,相貌出众,但看起来却很有一些阴沉。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斜斜挑起,眼角下还带有一颗泪痣,份外魅惑,但魅惑之中,却又隐约透出一股戾气。而她的身后,随行着一队黑衣卫,每个人都从头黑到脚并且还黑巾蒙着面,活像是杀手团队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游,看得温雅一阵眼晕。如此特立独行的风格温雅实在见所未见,不用说,必定就是那华国的太子凤子鸣了。
“子鸣!”
夏炎华扬声呼唤,快步走了过去。锦衣女子闻声看过来,露出了一丝笑意。
“炎华,你来了!这位是?”
凤子鸣虽然请了温雅,却并不认识本人。温雅也是才知道,原来夏炎华和凤子鸣是老相识,看样子关系还不错。
“这位就是你一心想见的贵客,雪国鼎鼎大名的护国公主的驸马,温雅温大人。”夏炎华热情地给两人相互介绍。“温驸马,这位是华国的太子殿下,凤子鸣。”
一听说和夏炎华一起出现的就是温雅,凤子鸣眼睛顿时一亮。
“原来是神主大人,请恕子鸣对面不相识。早就听说过阁下的事迹,今日一见果然翩翩风采。”她看向夏炎华,笑道:“当日炎华求亲不成,输得真是不冤。”
夏炎华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子鸣,那些旧事,千万不要再提了。如今驸马和公主恩爱情浓,再提旧事,驸马大人恐怕要拿白眼赏我了。”
“不会。”温雅笑笑。“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不必放在心上。夏亲王性情豁达,我很欣赏。”
银羽站在一旁,看着温雅和这几位来头很大的贵人寒暄客气。他不认识华国太子,也不认识南越亲王,不过从她们的对话里模糊听出似乎有什么和冷英有关的过节,正在暗自琢磨,不料凤子鸣说了几句话,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银羽虽然穿着护卫的衣服,但他的相貌气质太显眼,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护卫,其实不仅是凤子鸣,一路走过来早就不知引来了多少人的注意。
“神主,这一位是?”
“哦,他是我的贴身护卫,银羽。”
“护卫?”
凤子鸣看着美丽得透出几分邪魅气息的银羽,若有所思地一笑。
“神主大人果然与众不同,就连身边的护卫,都是绝代佳人。不过神主大人,请恕子鸣无礼,一般来说这样的佳人,不是应该用心呵护疼惜才对吗?用来做护卫,真是暴殄天物。”
疼惜?我疼惜他?谁疼惜我啊!每天都被他抽打得疼死了啊啊啊!
温雅虽然十分不敢恭维凤子鸣对银羽的错误认知,但心中的警钟之声却更胜过吐槽的欲望。因为她很清楚地看到凤子鸣在听到银羽之名时,那种意义不明的神色。
是因为银羽的美丽,还是因为别的?
如果只是出于对银羽美丽的惊艳,倒也还好,虽然在这个男女颠倒的世界,男人的美貌就和原来世界女人的美貌一样,稍不留神就变成红颜祸水,但银羽实在强悍无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等于零,温雅不认为在这世上,有谁能算计得了他。
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呢?温雅不认为,那天十九回去,会对银羽之事只字不提。就算他不想提,凤子鸣也不会允许他不提。
“他啊。”温雅说:“也就是这张脸勉强能看看,其实又暴力脾气又坏!幸好他还知道恪尽职守,公主殿下才让他来保护我,毕竟他能力还是不错的。”
银羽龇牙一笑,与其说是笑,倒更像是一个威胁的表情。那一口整齐的白牙亮晃晃的,看着很有点凶兽择人而噬的感觉。明明是极美极精致的一张脸,但配上这样古怪的笑容,看在凤子鸣等人的眼里,只觉得这位美人的美丽之下,隐藏着一种极度的诡异。顿时觉得温雅刚才的评语,没准全是大实话。
夏炎华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早就听说雪国冰城的丁香园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依我看,足能和子鸣你们盛京的百花园媲美。”
寒暄的功夫,陆陆续续的贵客都来到了。不得不说,这次丁香园游宴,凤子鸣请的贵宾真不少,就温雅来说,她认识的人就来了好几位。她不但见到了楼王冷沧泱,连雪国太子冷沧浪都大驾光临,而那位刁蛮的十三皇子拉着冷沧浪的胳膊一同前来,一路兴致勃勃,神采飞扬,当然,在见到温雅的时候,十三皇子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皇姐没有陪你来?”十三皇子先是故作惊讶,随后又吃吃一笑。“也是,男人们的宴会,哪有女人掺和的份,再厉害的女人,那也是女人!”
温雅不理她,懒得和这中二熊孩子一般见识,十三皇子讨了个没趣,又被冷沧浪淡淡地一眼看过来,只好暂时收敛起来。
除了这几位之外,还有镜月府宴会上见过的几个熟面孔,冷英的不知排行第几的几位兄弟,并且,她还见到了那位一直只闻其名未谋其面的震王冷霆霄。
丁香园的内园,比外园更加秀丽,布局也更显精致。花间有溪,溪水潺潺,坡上有亭,亭亭玉立。
名为丁香园,但这里绝不仅仅只有丁香,除了各色罕见的名种丁香外,灌木丛中,绿荫之间,还点缀着许多温雅叫不上名称的其他花朵,高低参差,错落有致。有的含苞未放,有的盛开正艳,蜂蝶纷纷围绕,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今天举办的是游宴,在温雅看来,似乎有点像环境开放的自助宴会。客人们在丁香园内随意游玩,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佳丽”则翩跹其间,奉上果酒点心供客人享用。
尽量忽视掉那些刺激她视神经的“佳丽”,走在这美丽的丁香林间,温雅的心情还是十分愉悦的。当然,如果陪着她的不是什么太子亲王,而是冷英的话,她会更加愉快。
但是对丁香花过敏的冷英……算了,这一辈子都不要指望了。
“这雪国的丁香花,虽然比不上牡丹的富丽堂皇,但胜在花多且香,连绵成片如云似雾,的确美不胜收。”凤子鸣赞叹说。
“正是。”夏炎华笑眯眯地话:“这花么,就和美人一样,各有所长,所谓春兰秋芳,不外如是。不知冷太子和温驸马以为如何?”
冷沧浪笑笑,淡淡地说道:“我觉得夏亲王说的有道理,驸马怎么看?”
“的确,美人如花隔云端。”
“正是这样。”凤子鸣点头笑道:“所谓美人如花,总要争奇斗艳,万紫千红才好,就像花园里如果只有一种花,再是怎么样的稀世奇花,也实在是太无趣。”
夏炎华笑了起来,点头称是。温雅瞥了两人一眼,心想真是不管在哪个世界,花花公子都是一个样子,明明自己好色,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还称之为风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要我说,这美人如花,但美人并不是花。”
“此话怎讲?”夏炎华问。
“花不是人,没有灵魂,没有感情,就算被连根拔起,也不会痛苦悲伤。”温雅说:“人却不同,人会伤心,会痛苦,会悲伤。如果把人当成花一样对待,未免太残忍了。”
夏炎华愣了愣,随后一笑。
“温驸马这番见解,倒和楼王殿下有些相似,我记得以前楼王殿下也说过类似的话,看来二位堪称知音啊。”
冷沧泱一直默默走在旁边,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直到被点了名,才抬起头来,笑了一笑。
温雅最近见到她的几次,她似乎都是心事重重。看来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谁能让高贵的楼王殿下过不好日子,温雅想,大概也只有她那求之不得的心上人了。
这还真是个情种,只可惜,爱上了一个无情的人。
“皇姐夫。”冷沧泱唤了一声,紧走两步,走到了温雅的身边。“我有句话想和你说。”
“什么事?”
“就是……”冷沧泱似乎有些别扭。“我能私下和你说吗?”
温雅很纳闷,不过还是对另外几人道了声失陪,和冷沧泱走到了不远处的树下。
虽然没有了旁人在,但冷沧泱还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皇姐夫,府上的那名侍将,他的伤怎么样了?”
“侍将……你是说代战?”
温雅看了她一眼,心想早干什么去了?代战受伤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救命恩人重伤在床,不敢指望高贵的楼王殿下亲自探望,派个人来,送些补品意思意思总会吧,一点表示都没有,现在才想起来问?
但代战自己都完全没想过这些,她当然也不能表现出什么不满,于是淡淡地回答: “他好了,现在已经回破军院述职了。”
冷沧泱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温雅。温雅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块玉佩,正面刻着凤纹,反而则是一个“楼”字。
“这样东西,我想请皇姐夫转交给他。”她低着头说:“他救过我的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这是我的楼王信物,如果他遇到什么麻烦,就可以凭这个随时找我帮忙,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尽力相助。”
温雅有些意外地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玉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有这个心意,那为什么他受伤的时候,你一点表示都没有?哪怕送些药材过来,也是一点心意吧。”
“我……”冷沧泱迟疑着说:“我原是想让人去的,但代战他毕竟是个……男女有别,我担心我要是特意派人去探望,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她又急忙补充说:“何况他是在公主府里,我想皇姐会好好照顾他的,所以就……”
“你怕烈阳知道?”
冷沧泱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你可真是……”温雅哭笑不得。“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楼王殿下,好好地去关心一个小小的侍将,太引人注目。好吧,我回去跟代战转达一下,不过我看,他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要你帮忙。”
“哦,对了。”
她对着冷沧泱一笑。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侍将了,而是地劫司的,代司主。”
破军院内,森严肃穆,代战站在议事殿的中央,正向冷英汇报情况。
“殿下,火化令已经向全国发出,即日起立即执行。另外关于异种非人的情形,根据最近得到的信息判断,卑职认为,他们似乎隐藏在京城外的星魂海一带。”
关于不死者,因为担忧会在人群中引起极大的恐慌,因此在公开场合,只以异种非人称谓。人们只知道有非人在京城出现,并不知道它们原本就是人类的死者变化而成。但也正因为这样,火化令的强制执行遭到了相当强烈的反弹,即使这已经是雪皇陛下亲自签发,成为雪国必须遵守的法令制度,但一力推行火化令的破军院主冷英,必然遭受极大的诟病。
但冷英已经无法顾及自身的声名,不解决不死者的源头问题,雪国将永无宁日。
“星魂海?”冷英眉头一皱。“那是一片十分诡异的区域,如果异种非人真的藏身在那里,要想剿灭它们,却是一个问题。”
“是的殿下,星魂海一带,对于以精神力量为主的能力者有很大的影响。一旦进入那片区域,能量就会急速下降,所以那里一直都是能力者的禁地。”
“无妨。”冷英说:“如果幕后操纵者想要借异种非人扰乱京城,势必要离开星魂海,暂且按兵不动,密切监视星魂海,随时回报。”
“是,卑职即刻去办。”
代战初领代理司主之职,要说地劫司诸人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本来就是地劫司最能干的,执掌地劫司后,各项事务也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深得冷英器重。所以在地劫司诸人眼里,唯一能够挑剔这位代理司主的,只有性别问题。但要挑这个刺,无异于在挑战冷英的权威,谁也不敢去踩这个雷区,因此代战统领地劫司以来,虽然暗中的小动作不断,却也没有人真敢拿公务和自己的前程开玩笑,阳奉阴违。
“殿下。”
地劫司的事务报告完了,铃星司司主走上前来。
“关于四方会议期间,所有车马道路问题,铃星司已经处置完毕,神秀宫附近的道路俱已疏通,并加以管制。只是,关于神秀宫的安全问题,还请殿下示下。”
“说。”
听到神秀宫三个字,冷英脸上露出了一丝几乎可以说是不耐烦的神气,回应的态度也极为冷淡。他对于公事的处理,向来都是认真而有耐心的,鲜有这种明显的厌烦态度,代战不由向上望了一眼,心中纳闷。
“奉陛下诏命,天工院已经开始对神秀宫的整修,大约半个月内就能整修完毕。但因为即将入住的都是各国选人,安全问题非常重要,需要地劫司大力配合,配置重兵守卫,以保护神秀宫的安全。”
“神秀宫?”
代战连日来都忙于调查星魂海与不死者的事件,并不知道关于“神秀宫”有什么前因后果,十分惊讶,何况还与地劫司有重大关系,不得不问。
“神秀宫已是一座废弃多年的行宫,重新整修要做何用?又为何要地劫司派重兵守卫?”
“代司主莫非还不知情?”铃星司主说道:“各国进献的选人,要将在神秀宫入住,为遴选神妃做准备。”
“遴选神妃?”
听到这个名词,代战是真的惊呆了。
“什么神妃?!”
他抬头望向了冷英,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尽是惊愕不解。
“殿下,究竟出什么事了?”
冷英伸手扶住了额头,黯然无语。
其实很清楚,纸里从来包不住火,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纵然他不愿意对温雅说出实情,但又能瞒得了多久呢?神秀宫修葺完毕,神妃遴选就要开始,到那个时候,再不情愿让温雅知道,温雅也一定会得知真相。
代战终于得知了神妃的前因后果,大惊之下,更加愤怒。
“殿下,此事简直是欺人太甚。驸马是我雪国的驸马,是您的夫婿,怎能发生此等荒谬之事?!”
听到代战这务话,其余五司司主一齐站起身来,面色严肃。
“虽然这是我破军院议事之殿,不会有闲杂人等进入,但是代司主,还请慎言!”
火星司司主率先开口说:“代司主年少气盛,做事只凭一腔热血,难免不顾利害,不计大局。须知殿下自有殿下的考量,这件事不仅仅是殿下个人的私事,而是事关雪国国体。就目前的情势,如果不允纳神妃,就等于向各国宣示我雪国要独占神主威能。我雪国纵然强大,也难敌众怒,殿下也无可奈何。”
代战并不买账,冷笑一声。
“代战的确不知,神主威能共享,与允纳神妃有何必然的关系?究竟是共享神主威能,还是要将神主本人共享?这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殿下,卑职觉得神妃一事大有问题,事实的真相,绝对不会这样简单!”
“真相?”冷英皱起了眉头。“你是认为,神妃之事另有玄机,各国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另有用心?”
“殿下,卑职并不知道为神主纳妃和威能共享有什么必然关系。就算神主后宫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妃子,这又怎么样,难道就意味着神主会为这些妃子的国家卖命?譬如帝王的后宫嫔妃成群,那么帝王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嫔妃的家族谋利益吗?既然不是,那么他们凭什么以为,神妃的存在就能够左右神主的意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代战这一番话,让冷英不由得沉思起来,越想,眉头蹙得越紧。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
“殿下!”
火星司主急忙出声,说道:“代司主所言看似有理,但他毕竟太过年轻,建言难免意气用事。现在神妃之事已成定局,已经不能反复。刚才那些话,已经有大逆不道之嫌,在破军院之内说说也就罢了,要是传将出去,如何了得?殿下千万不要受他蛊惑,任性妄为才是!”
代战眉头一拧,眉宇之间锋利之色尽现。这个外表看似温顺乖巧的少年,骨子里其实有着某种相当孤绝的特质,只是一直被他自己深为隐藏,但在偶然的不经意之间,却会流露出来而不自知。
撞上少年冷厉的目光,火星司主心头一滞,竟不自觉后退一步,等回过神来顿时大怒,正要开口以前辈的身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新近上位的年轻武官,却被冷英制止了。
“好了!”
他摆了摆手,说道:“代战,你所说的,的确有道理,且容本宫思索。”
“神主的出现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变数,没有人知道会带来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神主的力量,究竟会强大到何等地步。但不论怎么样,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对此变数无动于衷,想要插手的愿望,只是争夺利益的本能。神妃之争,也是利益之争,只是神妃这件事本身真正的意义到底在哪里,真相究竟是什么,也许的确另有玄机。”
“那么殿下,您会向雪皇陛下禀告吗?”代战问。
“我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而神妃的事,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
冷英的声音有些疲倦。
“不论怎么样,此事已经不能再反复,正如铃星司主所说,神妃人选的安危很重要。代战,神秀宫的守卫,就交给你了。”
即使有着再多的愤懑,但上命不可违,代战不得不应道:“遵命。”
例会结束之后,各司回归本位,各司其职,身为地劫司代理司主的代战,也揣着一腔的心事,回到了自己的官房。
听到推门的声音,坐在桌后埋头看书的少年神官抬起头来。
“你回来了。”
精致的脸依旧面瘫,说话的语调也欠缺感情色彩,但说出的话语,却是真实的关心。
“你有心事,又遇到什么烦恼了吗?”
代战解下腰间的剑,放在桌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不是我。”
自从无心出了神林之苑后,这位初入红尘的年轻神官,与眼前这个同样年轻却经历坎坷的年少武将走得格外近。这两人虽性格不同,却都不是喜欢亲近别人的人,居然能够成为好友,再一次证明了某位驸马大人的理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不是你?”无心偏了偏头。“那是谁?”
“是殿下。”
将神妃之事告知了无心,无心也大为震惊。尽管他比较面瘫,就是十分震惊,看起来也是不怎么震惊。
“神妃?意思是说,神主大人要娶侧室了吗?!”
“还不止如此……”代战说。
神妃之名一旦成立,冷英和温雅的婚姻关系都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当驸马不再是驸马,公主变成了神妃,许多事都会与从前不同。到今天他才明白,为何那天朝会回来,冷英的心情看起来如此恶劣,但了解归了解,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四方会议,与会国家共有二十八个。”
沉默了良久,无心缓缓说道:“按照提案上的说法,神主不是雪国一国所有,不能是专属于雪国的驸马,也就是说,这二十八国,至少一国要献上一位神妃。除去殿下算是现成的,神主大人还要选上二十七名神妃,才算是公平合理,不偏不倚。”
“你算术不错。”代战有些没有好气。“二十八减一,的确是二十七。”
无心默然了片刻,轻声说道:“我知道人世间的男子,很多人都喜欢妻妾如云,你认为,神主大人也会喜欢吗?”
“这要是换了其他男人,应该会心花怒放吧。”代战说。“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何等风流。更何况是各国献上的神妃人选,绝对不会差。但是……”
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驸马是不一样的。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样。她不会喜欢这种事,一定不会。”
“是的,神主大人是不同的。”
两人都沉默了,不知如何是好。
这件事,不仅对于冷英是重大的危机,对温雅又何尝不是?违背她的心意,以神妃之名介入她与冷英之间,无异于强行毁灭她与冷英的婚姻。而这种毁灭,还是如此理直气壮,除了温雅自己,以及这极其有限的数位亲近之人,不会有任何其他人认识到这是一种极为恶劣的行为,反而会认为,这是各国对于神主虔诚的奉献。
“驸马现在还蒙在鼓里。”过了好一会,代战才说:“但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神秀宫已经在修葺,很快就会揭穿。”
“为何要瞒呢?我不明白。”无心抬头,有些茫然。
“我想殿下一定心里很难过,为什么他不和神主大人说?神主大人真心喜欢殿下,只要殿下说一声不愿意,神主大人一定不会同意纳选神妃。”
“是的,驸马是不会同意的。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殿下才不知该怎么和驸马说。所谓遴选神妃只是名义,实际上是四方会谈上的又一场博弈。这场博弈,殿下与驸马之间的感情沦为了牺牲品,每一个人的眼中看到的只有利益。”
代战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事实上,他非常的清楚。但再清楚,理智也无法战胜感情。他尊重冷英,对于这位一心一意为了雪国付出,甘愿牺牲一切的公主殿下,他自认一生也无法成为这样的人,但这样的人,却无法不令人仰慕;而在他极度失意之际,对他极尽安慰与鼓励的温雅,更是令他心存感激。这两个于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人,如果因为所谓的利益制衡而受到伤害,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但现在,殿下不将这事告诉驸马,我认为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过了一会儿,代战低声说。
“为什么?”无心不理解。
“不论神妃之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终究是为神主选妃,所以这件事,驸马早晚都会知道。但如果她是从外人口中,而不是从殿下那里得知此事,我总有一种感觉……驸马会对殿下产生愤怒。”
“为什么?”
“你总是在问为什么……”代战无奈地笑了。“也难怪,从小生长在神林之苑的你,对人世间的情感很难体会,而有些事,没有真切的体会,是难以了解的。因为,相爱的人之间的信任。”
无心默默地点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与一群皇子亲王们走在一起,欣赏名花,谈论美人,话题围绕之处都是风花雪月,按理说应该很悠闲惬意,但是温雅的心里,却泛起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觉。
四周繁花似锦,空气中花香四溢,身边是一群锦衣玉服的皇亲贵胄。如此的良辰美景,她却有一种比在银羽的结界中更虚幻的感觉。
每一个人对她的态度都很殷勤,虽然这种殷勤被刻意隐藏起来,表现得隐晦低调,但却的确是透露出一种迎合的气息。凤子鸣,夏炎华,冷沧浪,这些天生尊贵的天之骄女,对待她的态度却如此不同,她分明地感觉到,她被需要,而且是极度地被需要。
但,我真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吗?
从悬崖上坠落,来到这个异世界的那一天起,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似乎如在梦境。
她遇上了冷英,一位对她而言男性的,英俊的公主殿下,随后她成为了他的驸马,和他相亲相爱。直到现在,冠以神主之名,如众星捧月一般,被众人所围绕。
这是梦吗?
即使是个梦,也足够令她惶恐不安。
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着馥郁丁香芬芳的空气。再次睁开眼睛,依然万紫千红。
如此真实的世界。
如果这个时候,冷英在,该有多好。她就可以握住他的手,感受他的存在,在他金色的眼眸中,确定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
冷英,我需要你。
其实,我很惶恐,我不知道我有多少力量,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哪一步。或许对他人而言我存在的意义是神主,是力量,但我希望对你而言,我只是你的爱人。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支撑下去的动力,也是唯一的意义。
“温驸马……温驸马!”
她忽然听到有人唤她,惊醒抬头,只见夏炎华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
“温驸马认为如何?”
“什么如何?”温雅一愣,她刚才走神走得严重,根本没听旁边的人说话,天知道夏炎华刚问她什么来着。“抱歉,我刚走神了,夏亲王问我什么?”
“没什么。”夏炎华一笑,潇洒地挥了挥手中的扇子。“我只是想问,温驸马对凤太子提出,改日去盛京游赏百花园的邀请怎么看。”
原来她不仅是没听见夏炎华的问话,连凤子鸣的邀请也根本没听见,多亏了夏炎华善解人意地把话又说了一遍,免得凤子鸣也尴尬。
她正打算道个歉,忽然听见前面的丁香林里,隐隐约约传来不太寻常的动静。
是一男和一女的声音,并且,似乎其中的一个,正在调戏另外的一个?
“哟,这不是我那太子兄长的前任准太子妃吗?我说我那无缘的小嫂子,你这慌慌张张的,是要去哪里?”
看见突现出现在眼前那一身锦衣华服,珠光宝气,满脸邪佞笑容的女子,十九心里突地一跳,不由倒退了一步。
凤子声,与太子凤子鸣一同作为使节前往雪国,参加四方会议的华国四皇子。
撞到这个瘟神,就从来没有好事,可就算明白也逃不了,只能寄希望于她大发慈悲,不要过分地折腾他。
“见过四殿下。”
“哟,小嫂子这样的大礼,本王哪担得起,快起来吧。”
凤子声说着,已经径直倾过身来,抓住了他的手臂,就势将他往上一提。十九猝不及防,被她这一把就拉了起来,地势不平,何况他腿脚本就有残疾,一下站立不稳,身体往前一个踉跄,凤子声轻笑一声,脚下一旋,轻轻巧巧地一手揽住了他的腰,在扶住了他的同时,形成了一种好似他主动投怀送抱一般的暧昧姿势。
十九当然察觉得到这种姿态的暧昧,何况对方的手更轻佻地在他腰间捏了一把,他慌忙挣脱开来,后退一步,垂下了头。
被他推开,凤子声也不生气,只是围着他走一圈,前后上下地打量。往日总是隐藏在黑色之中的男子,今日却是一身轻薄的白色云裳,衣服纱质的料质下,白皙光洁的肌肤若隐若现,凤子声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你不是墨卫吗,什么时候墨卫也穿起白衣来了?”她说:“看惯了乌漆抹黑的样子,这一身白,倒是别有风味呀。这么风骚的装扮,让我猜猜,是不是我那太子兄长又让你去勾引谁呢?”
十九十分难堪,他不能说凤子声猜得不对,也不能说她猜得对。事实上凤子声这番话,几乎可以说是直接点破了真相。但这种真相,即使是十九自己,也不愿面对,却不能不面对。
“都说齐林家专出美人,只有齐林玄武是个异类。不过,既然与盛京第一美人的齐林玄霜是同胞姐妹,那怎么也不可能姿色平平,不过是不懂得装扮自己罢了,看看你今日这副打扮,这不分明也是一个美人嘛,更难得的是文武双全,别有一番风味。”
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十九全身上下来回扫遍,凤子声啧啧赞叹。
“想不到你这么一装扮起来,居然这般动人,本王不得不承认,我那皇兄还是很有眼光的,只可惜,也未免太绝情了些。”
她伸出手,一挑他的下巴。
“既然都是要送去侍候男人,那来侍候本王不也是一样?十九,本王这就向太子兄长要了你,可好?”
十九脸色苍白,往后一仰,躲开了她的手。
“四殿下,请自重。”
“自重?”凤子声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你一个墨奴,居然让本王自重?”
她一把抓住了十九的双手,将他整个人压在丁香树干上,紧盯着他的眼睛。“本王偏不自重,你又能怎么样?!”
十九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但在这看似纨绔子弟的凤子声压制下,居然动弹不得!
“凤子声,放开我!”
“怎么,怒了,终于忍不下去了?齐林玄武?”凤子声轻笑,“我还以为,你能就这么一直忍到死,原来还是有气性的嘛?”
她捏住了他的脸,不让他逃避自己的视线,欣赏他屈辱而又愤怒的眼神。
“只可惜,今非昔比,如果要是以前的齐林玄武,怎么可能这样容易就被我制住呢?”
凤子声俯下身,将唇贴在他的耳边,姿态如同情人般的私语。
“纵然能力都在,但再强的能力,因为禁制的缘故,在有着华皇血脉的人面前,就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凭摆布,这墨奴的禁制,还真是妙不可言。”
她在他耳边轻吹了口气,仿佛浸透了毒汁的声音,甜蜜而又诱惑。
“我想,凤子鸣一定很满意现在你的状况吧?曾经强悍无比的齐林玄武,如今却彻底成为了她的奴隶,一辈子不能翻身,多么得意。我说你啊,你难道真的就没有想过,你弄成现在这样谁得到的好处最大,你就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她指使的颜梦,下药害了你吗?”
“不……”十九脸色煞白,极力想要否认她的指控。“这不可能……我与她有婚约,注定了是她的人,她陷害我有何好处?”
“因为你齐林家树大招风,而身为龙卫将军的你,又是那么的强悍,怎么可能成为驯服的妻子?就算她登基当了华皇,你成了皇后,也会是个令她忌惮不已的皇后。倒不如把你毁了,贬成奴隶,这样你人还是她的,却从此只能祈求她的宠幸而活。”
她嘲笑地说:“现在她总算满意了,她可以任意的欺负你,想要你生你就生,想要你死你就死,你空有再高的本领,在她面前却只能做个听话的傀儡。而齐林家也受到了教训,气焰大跌,替代你的齐林玄霜因为这前车之鉴,也会老老实实,做个温顺乖巧的太子妃,绝不敢有半点的违逆。怎么样,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吗?唯一的失算就是……”
她俯下身,紧贴着他的耳畔,低低地笑着。
“她算错了颜梦,她没想到那人早就对你心怀不轨,竟然真敢睡了你。颜梦也是豁出去了,既然都是死,不如人在花下死。凤子鸣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一点,自己布下了局,谁知竟是把自己的太子妃拱手送给了别人,一想起来就气到要吐血吧?哈哈哈,这才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天底下哪有永远自己占便宜而他人只能吃亏的道理?”
十九咬紧牙关,拒绝听信她的挑唆。
在他出事之后,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当然也包括这一种。但不论心中怎样惊涛骇浪,他却怎么也不敢让自己相信,他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会是凤子鸣一手所为。
“我不相信,这不可能。太子不会陷害我,那件事,不会是她所为!”
“愚蠢!”
凤子声冷冷的一笑。
“你还真是忠诚,落到这种境地,还相信着你那前夫婿对你还有半点真心。她有真心,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她又要让你勾引谁?”
“不……”
“既然你自甘下贱,情愿以色事人,那侍候谁不是侍候?本王就要了你,又能怎样!”
凤子声说着一低头,径直向对方白玉般的脖颈肌肤上亲了下去,十九又惊又怒,竭力反抗,正在两人纠缠不清的时候,忽听身后一声雷霆怒吼,
“你们在做什么!”
保持着压制十九的姿势,凤子声回过头去,看见丁香树丛中出现的几人,脸上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意。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皇兄啊,吓了我一跳。那不用说,这几位就是雪国的贵人了?”
她直起身来,捊了捊额前的乱发,一脸无所谓地向众人拱了拱手。
“小弟凤子声,华国四皇子,初来乍到贵地,还请多多关照。”
对于这样独树一帜的初见方式,雪国的这几位是不敢恭维的,但也不好说什么,人家都自我介绍并见礼了,也只能回礼寒暄。
在她们彼此客套的时候,终于摆脱了凤子声禁锢的十九已经跪在了地上,恨不能变成隐形人。他这一身狼狈落在别人眼里也就罢了,墨奴本就没有任何尊严可言,可是温雅……
在这样一位愿意给他尊重,平等相待的人面前,显露出这样不堪的姿态,巨大的悲痛与耻辱席卷全身,令他呼吸之间都感到疼痛难忍。他不敢抬头,可即使头埋得再低,也无法隐藏那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凤子鸣脸色铁青,刀锋一样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四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皇兄你不是看到了吗?何必明知故问呢?”凤子声笑得很是轻浮。“一个墨卫贱奴而已,皇兄不会心疼吧?”
“住口!”
对于她这种态度,凤子鸣看起来十分恼火。
凤子声风流不羁的名声早就远扬,要是在华国,她怎么样荒唐都无所谓,但现在是在雪国,何况身边还有包括温雅在内的一大票人,丢脸都不是丢她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华国皇室都没面子。
“你到底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青天白日就做出这种行径,真是太不像话了!”
“耶,只不过是玩玩罢了,皇兄何必说得这么严重?”凤子声笑嘻嘻地说:“何况你的墨卫穿成这种风骚的样子,不是成心勾引人吗?不过我倒是挺喜欢这个墨卫的,那就在这里跟皇兄讨个人情,这个墨卫,送给我吧。”
温雅从来没经历这等阵势,很有一点瞠目结舌。就算她早知道这是个阴阳颠倒的世界,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等剽悍的场景,那明明是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弱鸡的年轻男人,居然被个大美女给压在树干上百般调戏,不震撼都不行——
不好意思,不知道这篇文还会不会有人记得,因为实在是太久没有更新,久到我不止一次打开作者管理的界面,都没有勇气贴上新文。去年的事情很多,工作上也不顺利,一度想彻底放弃不写文了,但是看到电脑里的文档,终究还是喜欢啊,就此再也放弃,总有些舍不得。所以,希望我能坚持到底,给故事里的人们一个美好的结局吧
也许是长年寒冷的气候,造就了雪国人深沉内敛的性格。他们重视感情,但在情感的表达上却显得淡漠,似乎天生缺乏热情,更与奔放二字无缘。而在爱情上,他们似乎更注重于精神层面的交流,对于情事本身却并不过分贪恋。所以雪国人或许能成为最好的灵魂伴侣,却很少会是热情的情人,事实上若仅以情人的角度来说,雪国人被公认是最不合格的。即使有些例外,就如震王冷霆霄那样对于美色有比较执着的喜好,也做不出这种当众压倒轻薄的事。
一直都只是和雪国人打交道,习惯了他们的性情,温雅几乎要以为这个世界的人族都是如此了。直到现在亲眼看见这所谓风流不羁的华国四皇子,才意识到原来人与人之间千差万别,即使同为这个异世界的居民,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种群,都各不相同。
听了凤子声的一番话,凤子鸣阴鸷的目光投向了跪地垂首的十九。
“十九,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阴森,十九不觉轻颤了一下。而温雅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之后,也愣了一下。
十九?
这被调戏得好像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的人,居然是那个十九?!
她根本就没有认出地上这人是谁,因为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的头就始终深深垂着,又是跪在地上,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头顶,哪里认得出人来,但想到那个灭杀非人十分剽悍的男子,温雅实在无法想象他会被这一脸纨绔样的凤子声压制得翻不了身。
就算这个世界阴阳颠倒,男女倒置,但冷英也明明说过,在体力上其实她所认知的男性也并不弱,男女之间最重要的差别在于精神力量,也就是俗称的“能力”。但她认识的那个十九是华国前龙卫将军,无论是体力还是能力,都不可能是个柔弱的人。所以眼前这个任人鱼肉的十九,会不会只是同名?
十九沉默着不回答,凤子鸣有些不耐烦了。
“你听不到孤王的问题吗?抬起头来,回话!”
十九认命的抬起头来,于是温雅在看到他脸的瞬间,整个人都呆掉了。
乌发垂散,雪肤如霜,眉目如画,面如桃花。
这张俊秀的面容,实在是相当的眼熟,这哪是同名,这不就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十九……齐林玄武吗!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此刻温雅面前的这个人,面容洁白红润,艳如桃花,确实是美貌异常,但温雅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她再三审视之后,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了,她清楚的记得在结界中第一眼看见他时那苍白黯淡的样子,那种常年不见阳光像幽灵一样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所以现在这种白里透红的气色,绝对不是真的!
是的,要不是精心地施了一层脂粉,就他那本来的憔悴模样,怎么也营造不出这种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的效果。但很意外的是,虽然明知他脸上有妆,视觉上却很有一种素颜的效果,就算有那么点违和感,却也不会让她反感。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不是墨卫吗?为什么打扮成这种样子?而且连衣服都变了,墨卫的制服怎么样,也不该是这一身雪白的,好像纱衣一样的衣服吧?
她在那里愣神,而此时跪在地上的十九,沙哑地开了口。
“卑奴奉殿下之命,侍奉贵客,不料遇上四殿下,将卑奴拦住,百般纠缠。事情经过就是如此,请殿下明鉴。”
凤子声依然笑吟吟,凤子鸣的脸色也沉静下来。
“四弟。”她说:“这不是你胡闹的时候,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凤子声笑道:“那这个墨卫,皇兄是打算回去以后送给皇弟我了?”
凤子鸣脸色微变,微微有些不耐。
“张口墨卫闭口墨卫,四弟你的心思就只在于此吗?”
“皇兄,你难道不知,小弟我生平别无所好,最喜欢的就是美人?”
凤子声展开手里的扇子轻摇,动作很潇洒,但脸上的表情以及说出的话语,却与潇洒二字完全不沾边。
“不过一个小小的墨卫而已,又不是皇兄你的姬妾,充其量只是个暖床的,皇兄你何必那么小气?再说了,皇兄不是都已打算把他送人了吗?反正是个你不打算要了的玩物,那送给小弟玩玩又有何妨。”
这话中的侮辱意义太浓,十九的脸色变得煞白,即使脸上的妆容,也掩饰不了那瞬失的血色。凤子鸣的脸更是阴沉,仿佛暴雨来临之前,乌云密布的天空。
“四弟!”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凤子声放声大笑。
“皇兄,你生气了?何必生气呢?不过是个贱奴而已。也罢,既然皇兄舍不得送人,那小弟我也就不讨这个没趣了。”
她向众人拱了拱手,笑道:“诸位请便,小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看着凤子声大摇大摆地走了,温雅既替十九难过,又觉得有些奇怪,她闹这一出是想怎样?听冷英说这华太子与四皇子虽是同父同母,但手足并不和,所以,她是在给凤子鸣难堪?因为十九曾经是凤子鸣的准太子妃?但这早已是众所周知的陈年旧账,凤子鸣的太子妃人选更是早就换成了齐林玄霜,所以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冷冷地注视着凤子声离去的方向,凤子鸣狭长的凤眼眯起,唇边勾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真是让各位见笑了。”
她转过脸,对着众人微微一笑。
“我这四皇弟一向放荡不羁,出了名的风流轻狂。只是在盛京无法无天也就算了,到了这异国他乡也不知道收敛,实在是令人惭愧。”
冷沧浪最先回过神来,温和地一笑。
“这也没什么,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四皇子还年少,稍稍好玩了一点,也可以理解。”
“惭愧,惭愧。”
凤子鸣喟叹一声,说道:“四弟太不懂事,好好的游园,被她这样一场胡闹,倒害得诸位扫了兴。前面林中,小王已经命人在溪边准备好了美酒,诸位若是不嫌弃,就赏小王一个薄面,一起去饮几杯,曲水流觞,也是风雅之事。”
她话说得谦恭,但一国太子说这样的话,在场众人当然不会说不好,于是一起迈步向前走去。温雅走在最后,看着十九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心里有些不安。该不会凤子鸣不发话,他就这么一直跪下去吧?
“凤太子!”
温雅思来想去,实在于心不忍,到底还是开了口。
“神主有什么事?”凤子鸣微笑着问。
“也没什么。”温雅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淡定。“只是那个墨卫,我看他跪在那里,好像不敢起来,很有一些可怜。我不懂凤太子府的规矩,不知道他犯了哪条,但眼下风光秀丽,美景良辰,要是惩罚人,是不是有一些煞风景。”
闻弦歌而知雅意,凤子鸣微微一笑。
“他冒犯了贵客,原该略施薄惩,但既然神主仁慈,小王也不能一意孤行,看在神主的面上,就饶了他这一次。”
凤子鸣回过头,叱道:“既然神主大人替你求情,还不起来!”
十九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站起身来。他跪得时间不短,腿脚都麻木了,何况他的脚本来就有残疾,更加痛苦。在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里,他蹒跚地走到温雅面前时,额上已全是汗。
“多谢神主大人。”
温雅看着他,他双目低垂,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当着众人的面,温雅也不能说什么。
“不用谢。”
溪流潺潺,丁香繁茂,荫荫的青草地上,铺开相思草编织的草垫,美酒与佳肴琳琅满目,供人随意享用。
这里没有侍卫的席位,即使是银羽,顶着侍卫的身份,自进了丁香内园之后,也只有在不远处跟随或者守候。不过,看着眼前那些边喝酒边和侍酒美人调情的贵人,温雅心想,他们似乎也不需要侍卫来煞风景。至于这些盛妆的侍酒美人,她也不知道是凤子鸣从华国带来的,还是原本就是雪国京城的伎人。
温雅抬眼瞥了瞥那些正在殷勤服侍的美人,心里再次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能遇到那几个离她很近,并且相貌气质都很能合她眼缘的男子,实在是她运气好到爆棚了。就眼前这些个“环肥燕瘦”的美人,或许在别人眼中是千娇百媚,她可实在消受不起。
“今日能与神主大人一同游园共饮,实在是小王三生有幸。”
坐在温雅对面的凤子鸣看着她,微笑着说。
“不敢当。”温雅笑笑。“凤太子客气了。”
“凤太子这话说的不错,我这皇姐夫,那可不是想请就能请到的,这得看我皇姐的心情。”
只在丁香外园呛了温雅一句,然后就一直没能再跟温雅说上话的十三皇子,这时突然开了腔。温雅一听这话就想她又在找茬了,只觉得心好累。
不喜欢冷英也好,找到机会就要给他下绊子也好,怎么都该只在家里闹才是吧?凤子鸣可是华国的太子,在这位异国太子的面前诋毁自己的“皇姐”,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这位十三皇子到底是怎么养的,难道她的脑袋里装的都是豆渣吗?
包括冷沧浪在内的雪国诸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十三娇蛮任性,是众所周知的,虽然在座的众人,喜欢冷英的的确没几个人,但谁也不可能会在异国皇族面前落他的面子,做梦都想不到十三会这样不识轻重。可是当着凤子鸣的面,即使是冷沧浪也不便呵斥她,凤子鸣饶有兴趣地看了面色各异的众人一眼,笑道:“哦,十三殿下这话是怎么说?”
“也没别的。”十三皇子似乎看不见冷沧浪等人的脸色,说道:“我的意思就是说,我皇姐夫是我皇姐的夫婿,当然是一体同心。一般来说,我皇姐心情不好,皇姐夫的心情也不会好。因为谁都知道,我皇姐夫那是出了名的爱妻如命,就算我皇姐再不温柔,再没有女人味,那也是皇姐夫的心头至爱,谁也代替不了。什么野花野草地想要肖想我皇姐夫,最好还是先问问皇姐手中的伏魔枪!”
十三皇子这一番话落音,众人面面相觑。凤子鸣脸色微沉,夏炎华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仿佛专心致志在欣赏杯上花纹,而温雅在惊讶之余,更是疑窦丛生。
这是怎么了?小丫头是吃错药了?以前不是死活看冷英不顺眼,百般讥笑他配不上自己吗?怎么今天当着众人,尤其是凤子鸣和夏炎华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倒像是替她向来最看不顺眼的皇姐发布所有权宣言。
小丫头突然懂事了?
凤子鸣很快就神色如常,笑道:“十三殿下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殿下现在还年少,想问题难免有些天真。等到你将来建了府,封了王爵,你就会发现,原来处在那样的位置上,是根本不可能只专情于一人的。”
“谁说的?”十三皇子不服气地说道:“我三哥就很专情,只喜欢霜族公主一个人,为了他到现在都不娶王妃,而且府里一个侧妃侍妾的都没有!”
冷沧泱这真是躺着也中枪,怎么好好地就扯到她身上?要说她和烈阳虽然青梅竹马,但烈阳毕竟曾经是华国先皇的皇妃,论起来还能算是凤子鸣的“母妃”,当着凤子鸣的面说这个,怎么能不尴尬。当下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十三弟,不得无礼。”
十三还想再说什么,冷沧浪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神情虽是淡淡的,却不怒自威。十三皇子虽然最和这位皇兄亲近,但也是最怕她的。嘴唇动了动,虽然不服,终究还是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气愤愤地瞪了温雅一眼。
温雅无辜被瞪,更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她了。这时凤子鸣端起酒杯,笑道:“难得美景美酒美人,不及时行乐岂非辜负了大好时光,还是饮酒吧。都愣着做什么,还不给诸位贵人堪酒?”
于是侍酒的美人纷纷持起酒器,给众人杯中斟酒,温雅自然也享受此待遇。她一直都不愿正眼看自己那侍酒美人,但看到有人给她倒酒,本能地想要道谢,结果一转脸,就对上一张浓妆艳抹的大白脸,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把酒杯都给掉在地上。
凤子鸣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怎么,神主大人觉得这位侍酒美人看不过眼?”
十三皇子哼了一声。
“那当然,可不是什么野花野草都入得了我皇姐夫眼的,什么庸脂俗粉都来凑热闹,也不看看我皇姐夫是什么人!”
温雅突然觉得今天的小丫头倒有几分可爱,不由得一笑,凤子鸣也笑了,说:“也是,一般的庸脂俗粉怎么配侍奉神主大人呢?当然得有不同寻常之处了。”
她手掌轻拍,温雅正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听到有脚步声从后而来,紧接着,鼻端闻到一股幽幽的冷香。
一道白影出现在眼前,在她的身边,轻轻跪了下来。
一双白皙的手持起酒器,十指修长,形状优美,指尖圆润,指甲泛着淡淡的粉泽珠光,确是一双十分美丽的手……
手长得这样漂亮,人呢?
温雅一转脸,对上了一张十分清俊的脸庞,但这面容,也未免太熟悉了。
“是你?!”
温雅目瞪口呆。
“刚才多亏神主求情,才免了他的罚。神主对他有恩,他理所应当来侍奉神主报恩。就是不知这等姿色,还入得了神主的眼吗?”
温雅还没有答话,一个朗朗的笑声已然响起。
“不愧是以风流闻名的凤太子,身边美妾如云,各有各的风韵。看多了浓妆艳抹的庸脂俗粉,难得看到这么清爽的,还真有种清水出芙蓉的风味!”
这说话的人,原来就是震王冷霆霄。她没有撞上华四皇子那一幕,也是第一次看见十九,此刻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温雅对于此人的了解,缘自于她对无心的用心,可能在雪国贵族中早就众所周知了。不过以她现在对十九的态度来看,她对无心的“真心”有多少,恐怕也值得商榷。
冷霆霄喜欢无心,除了容貌,也缘于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气质吸引了她,可惜他是大祭司最钟爱的弟子,也是神林之苑最有前途的神官,看上了也得不到。乍一看见夏国太子派出来的这个侍者,明明身份卑贱,却居然还有几分冷美人的范儿,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也很是考虑了一下凤子鸣的用意。不过看他径直跪到温雅身边,冷霆霄就明白,就算是凤子鸣打算把他送出去,那也不会轮到她。
这种风格的美人,并不是很符合大众的喜好,但若是就偏爱这一型的,那就会被深深地吸引。而很明显,此时此地这个人的出现,就是为了迎合温雅的喜好。
这样也好,冷霆霄很有些幸灾乐祸地想。无心被冷英给带进了公主府,害得她连想偶然见上一面慰藉相思的机会都被断绝,真是越想越恼恨。现在冷英可算是倒了大霉了,神妃的事还没闹出个名堂,凤子鸣这边又来这一出。虽然不知道凤子鸣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送这个人过来,难道是想先行下手讨到温雅的欢心,以便争得一个神妃之位?不管怎么样,只要一想到那成天板着一张脸,仿佛人人都欠他的护国公主后院起火,夫妻失和,她就倍感痛快。
“这是小王身边的一名墨卫。”凤子鸣回答。
“墨卫?”
听到这个名字,不仅冷霆霄,就连其他不知情者看十九的眼神也变了。从刚才的好奇,变成了几分不加掩饰的鄙夷。
墨卫,华国皇室所豢养,极为特殊的一群人。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随时准备为主人献出一切,包括生命。之所以说他们特殊,除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之外,就是因为他们受过的特殊训练,经常会被派去执行一些特殊的任务,至于是什么样的训练,又是些什么样的任务,这其中的内幕,就是无数的秘密。
如果让温雅来给墨卫下一个定义,在一定的意义上来说,就应该是某种类型的间谍。无论执行的是什么任务,总之都是见不得光。
凤子鸣打算送一个墨卫给温雅?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包括冷霆霄在内的众人在看到十九出现的时候,都认为凤子鸣是想先下手为强,为的就是神妃之事。但一名墨卫,先不论其他的任何原因,仅凭这个间谍似的身份,就令人不能不防。更何况他们执行那些任务,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实在不能深究。
“温驸马觉得怎么样?”
冷霆霄瞧着十九,十分不怀好意地说:“要说这墨卫,身份的确是卑贱了一些,不过这个确实是很有意思,不考虑别的,消遣消遣倒也不错。”
温雅看了十九一眼,他可能是觉得羞耻,在温雅认出他以后就深深地低着头,从温雅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截颈项,并有幽幽的香气,从他的身上传来。
温雅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是齐林玄武,他是天之骄子,怎么也不该沦落到这种地步,被当作物品一样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评头论足。
“墨卫也是人。”她说。“不论他们遭遇到什么,也不是他们自己愿意的,我不觉得有什么卑贱。”
十九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神主大人真是温柔体贴。”凤子鸣笑着说:“十九虽然是从墨营里出来的,不过小王怜惜他的人才,一直都留在身边充当侍卫而已。”
凤子鸣当然知道墨卫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但十九的墨卫身份早就摆在那里,说他不是等于当众说谎,只能尽量洗白。侍卫与墨卫,一字之差,就是天壤之别,至于别人相信不相信……其他人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温雅愿不愿意相信。
“要不是与神主的这段奇缘,小王原本是舍不得他的。但是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十九遇到神主之后,就对神主倾慕在心,小王也不想做这个恶人,不如就顺了他的意,将他送给神主,侍奉枕席,不知神主意下如何?”
“啊?”
温雅大吃一惊,瞪圆了双眼,而十九在听凤子鸣说出这话后,只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又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了。
“奇缘,什么奇缘!”
温雅还没说话,十三皇子先不干了,拍案而起。
“凤太子在说笑话吧,我皇姐夫和一个卑贱的墨卫,能有什么奇缘!”
“十三皇子何必生气?”凤子鸣也不生气,笑容和蔼可亲。“只不过是贵国京城的治安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好,这名墨卫机缘巧合,相救神主免于危难而已。”
“治安不好?你说我雪国的京城,治安不好?”
十三皇子气得脸都红了,要不是还考虑到自己皇子的尊贵身份,只怕当场就要暴跳如雷。也无瑕去问到底是什么危难,愤然怒斥。
“凤太子这话也太可笑了,谁不知道我雪国的京城治安是最好的,怎么这外国使节一来,就治安不好了?!居然还要一个小小的墨卫来相救我皇姐夫,简直荒谬之极!”
她直指着十九,怒气冲冲,说出的话语,更是戾气十足。
“一定是他,一定是这贱奴胡乱杜撰,诋毁我雪国名誉!这种贱人还不拖下去立刻打死,留着他做什么!”
温雅吓了一跳,想不到十三这样狠辣,竟然说着说着就动了杀机。凤子鸣表情不变,淡定如常,微笑说:“十三殿下的愤怒,小王可以理解,但是不是诋毁,何不问问神主大人呢?如果神主大人说从未有过此事,那就是这十九杜撰邀功,小王定当立刻将其处死,以消十三殿下之怒。”
处死?!
温雅心头一悸。
这些上位者,真是拿下位者的命不当命,说笑之间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但十九依然一动不动,表情更加木然,仿佛在谈论的并不是他自己的生死。
“皇姐夫,你说!”十三皇子的炮火立刻掉转,对准了温雅。“这京城的治安一直都是由皇姐负责,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怎么可能会让你遇到危难!你不要被人骗了还不知道,莫名其妙带一个贱人回去,害得皇姐伤心!”
“这……”
就算明知凤子鸣有阴谋,温雅也不能矢口否认,否则十九的命今天就要断送。他救过她,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恩将仇报。
“这是真的。”温雅说:“他的确救过我,就在前朱雀大街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非人意图袭击我,幸好被他挡了一下,我才没有受伤。”
“非人?!”一直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楼王冷沧泱,听到温雅这话,才明显露出了吃惊的神情。“难道是?”
“是的。”温雅点了点头。“就像楼王殿下,你那天晚上遇到的东西一样,异种非人。”
温雅亲口承认,十三皇子无话可说,只能恨恨地瞪了温雅一眼。凤子鸣笑得很惬意,说道:“十三殿下,既然神主都承认了,你总该相信此事不假吧?”
“就算他帮过皇姐夫又怎么样?”十三皇子怒道:“说什么倾慕我皇姐夫,他也配!难道因为帮过皇姐夫,就要我皇姐夫收回去当妾?这天底下的佳人难道都死绝了,这种残花败柳,当我皇姐夫是收破烂的吗!”
十三这话说得极重,凤子鸣再好的涵养也撑不住,脸色沉了下来。至于温雅,虽然明知十三是在维护冷英,也觉得十分刺耳。对于十九,她的心情很复杂,救命之恩与怜悯之情交织在一起,令她心绪扰乱,纠结难言。
在她还不知道十九真实身份的时候,就动过要将他从他主人那里赎身出来的念头,以报答他的援手之情,但在得知他是华国太子府墨卫的时候就死了这份心。不料凤子鸣竟然主动提出要将人送给她,她不禁动摇了。
她收下了他,就意味着他以后就是她的人了,他再也不是华国的墨奴,再也不用受人践踏。这的确是件好事,是她还他人情的唯一机会,但是……
她看了看四周雪国众人的脸,十三皇子一脸怒气,冷沧泱眼神飘忽神游天外,而冷沧浪表情平静,根本看不出在想什么,至于冷霆霄,那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银羽。
银羽眉头微皱,表情严肃,这出戏从开始到现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也了解温雅的为难。如果是其他人,她当场就拒绝了,可偏偏是十九,才会这样令她左右为难。
“你想收下他吗?”
两人视线相接触的瞬间,温雅听到他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我是想带走他。”温雅默默回应。“你都看见了,他在华国简直不被当人看,怎么说他也是昔日的将军,是对华国有功的,就因为颜梦的那点破事,这么往死里糟蹋他,这华国的皇室真是欺人太甚!我想帮他,这次是难得的机会,要是这次不出手,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既然这样,你就带走他吧。你说的不错,如果你想帮助他,这的确是唯一的机会。”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担心……”
“你在担心殿下吗?”银羽说:“你应该知道,凡是你想要做的事,殿下都不会反对。只要你问心无愧,殿下也绝对不会怀疑你。”
温雅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十三皇弟慎言。”她说:“十九总是救过我的命,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何况这也是凤太子的美意。所以这个人,我收下了。”
“什么?!”
十三皇子又惊又怒,腾地站起身来。
“你收下了?你真要收下这个贱人?!”
温雅皱了皱眉,耐心地说道:“十三皇弟,他不是贱人,他是我的恩人。”
“他就是贱人!”
十三皇子终于暴跳如雷。
“你知道华国的墨卫到底是什么东西?你难道以为那是单纯的护卫?我告诉你吧,他们都是从墨营里训练出来的‘特殊人才’,执行的都是‘特殊使命’!”
将“特殊”两个字念得特别重,盯着十九僵直的身形,十三皇子冷笑不止。
“你要是还不明白,那我就说的再明白一点,华国的墨奴,从某种意义上几乎等同于军妓!只不过呢,他们比军妓要稍微高级那么一些,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而是需要经过专门的训练,以便有目的性的送出去侍奉主人,至于训练什么,怎么训练,你自己去想!”
这个事实太惊人了,温雅目瞪口呆!
十三言犹未尽,继续愤怒地谴责道:“你别以为你眼前这个贱人,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就当他真像看起来那样的干净,做梦!你就算要纳妾,也该纳好一点的,什么下三滥的东西都要,你要我雪国堂堂护国公主,跟这种货色共侍一夫吗!”
“十三弟!”
眼看着十九僵硬地跪在那里,身体却在止不住的颤抖,温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出声喝止。
“我只是感他相救之情而已,谁说我要纳妾,我和冷英日子过得好好的,纳的什么妾!给自己添乱吗?!”
几乎要化身喷火暴龙的十三皇子骤然一愣,慢慢扭头,看向了她。
“你不是要纳妾?”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温雅没好气。
“那你……”十三皇子伸手指向了十九。“你刚才明明答应,要收下这个……”
温雅瞪了她一眼。
“他能从非人手里救我,那是很厉害的,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武者,现在这种境遇也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再说,我现在身边就银羽一个保镖,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要是十九进府做我的侍卫,凭他的能为,我相信他很能胜任这个职务,你皇姐也能更省点心。”
“侍卫?你只是打算让他当侍卫?”
看到温雅那副“懒得理你”的表情,十三皇子总算相信了,终于高兴起来。
“就是说嘛,你怎么会要这种人,神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要是让我皇姐将来跟这种人相提并论,简直是对我雪国的羞辱,绝对不能允许!”
这边十三皇子是高兴了,但是温雅,却因为听到了那两个陌生的字眼,而愣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神妃?什么意思?”
于是十三皇子也愕然了。
“你不知道?皇姐还没有跟你说?”
终于得知了“神妃”的前因后果,温雅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那压抑的气场连银羽都觉出了恐怖。
神妃,神妃!
原来,一心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只有她自己吗?
是,她来到了这个阴阳颠倒的世界,她不必担心男人朝三暮四,可这并不意味着她自己就要暮四朝三。也许她本质上是一个非常执拗的人,认定了一个人,就希望只和他长相守,不愿意有任何第三人,无论那第三人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曾经说过,绝不将她让给任何人,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将她夺走,可是转眼之间,就将要她拱手相让。
神秀宫的重修,神妃候选人的入住以及安全保护工作,没有一件事不需要破军院的参与。他就能那么若无其事地公事公办,在她面前甚至只字不提,他就想不到他正在执行的任务,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他是她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她以为他也是如此,可是到了现在,温雅不无悲哀地意识到,即使他再爱她,在“雪国的利益”这五个大字面前,他们之间的爱情,或许什么也不是。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曾经假想过那不可思议的情敌,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她错的离谱。她的情敌当然不是烈阳,甚至不是任何人,而是……这个国家。
一切都是为了雪国,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包括他对她的爱,也是建立在她是雪国命中注定的守护神的基础上。
也许,不管是什么人当了这个神主,他一样都会死心塌地的吧?不是因为她是她自己,不是因为她温雅本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意义,只是因为,她代表着神的力量,代表着守护与再生,所以,他爱她。
“大人,大人?”
银羽的呼唤惊醒了她,温雅抬起头,对上银羽关切焦虑的双眼。
“大人,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温雅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心很乱,乱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在银羽眼里,更加忧心。
“大人,你的脸色,很难看。”他难得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心里难受吗?”
温雅伸手抚上了脸,看到银羽焦虑的眼神,本来想说没事,眼前忽然闪过那双金色深沉的眼眸,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冷笑。
“怎么会难受?我很快就娇妻在左美妾在右,左拥右抱,风流快活,这种日子,想想就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最后的“高兴”两个字,基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银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事实上不止是他,这时候只要不是白痴,也能感觉出来神主大人根本是怨念爆棚了。
温雅是一刻也不想在丁香园呆下去了,眼前的花香美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似乎都变成了莫大的讽刺。
丁香园,丁香花。
与冷英犯冲的花,果然也和她八字不和。
呵,冷英。
温雅嘴角自嘲地牵动了一下,即使再生冷英的气,也不可能真拿他怎么样。说到底,还是喜欢啊。
与其说先爱上的先输,还不如说,心中有爱的人,注定要受伤。
不论是他,还是她。
她当然不能否认他爱她,是的,他爱她。但是一旦面对他所要承担的责任,她就必须是被排在后面的那一个。
银羽一路紧跟着她,只觉得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低气压里,脸色阴沉得吓人。感受到山雨欲来的危机,他在心里为冷英哀悼的同时,还要赶紧为他打圆场。
“大人,你先不要急着下判断,或许这件事情,殿下可以解释?”
“解释,还解释什么?”温雅冷冷地笑。“用不着解释,我清楚得很,在他的心里当然是雪国的利益最重要,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嘛!儿女私情算什么,那都是细枝末节,只要能维护雪国的利益,不要说是小小的儿女私情,就是要他立刻去死,他也义无反顾,甘之如饴!”
不是不知道他的苦衷,也不是不知道,雪国是他永远也无法逃避的责任,可怎么就,这么可恨呢!
不生气,我不生气,不生气,我不生气!
一路翻来覆去地念着这一句,试图给自己自我催眠,可结果还是宣告失败。不但没能自我催眠得了,反而越念越暴躁了。
在温雅怒而离席的时候,十九就不安。他已经被凤子鸣当众转送给了温雅,而温雅也答应收下了他,按理说,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主人了,但温雅显然因为神妃之事而乱了方寸,气冲冲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起来带上他。银羽和侍卫紧跟着离去,同样也把他忘得彻底,就算他现在名义上应该也算她的人了,但他们根本就不熟,仅凭这单薄的数面之缘,又如何敢厚着脸皮自己跟去。
“十九!”
就在他彷徨不安之时,凤子鸣的喝斥声响起。
“你的主人都走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跟上去!”
他仓促站起身来,腿脚有伤又跪得太久,这一站起身来,差点摔倒。他喘了口气,等着气血顺过来,试着慢慢地挪动了一下脚步。
“既然已经是送给了皇姐夫……”偏偏雪国十三皇子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起。“那皇姐夫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我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但成了公主府的侍卫,就要知道什么是侍卫的本份,不要整天三心二意,不然的话……”
“十三殿下的意思,卑奴明白了。”他垂首,语调低沉。
“行了,那你去吧!”十三皇子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那你就去吧。”
看了十三皇子一眼,凤子鸣说:“从今往后,你要好好地侍奉神主,切记,切记。”
“遵命。”
丁香园之行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温雅几乎想要立刻杀去破军院找冷英算账,但一想到面对冷英该说什么,以及冷英可能会有的反应,就泄了气,于是还是灰溜溜地回到了公主府。
银羽一直都跟在她身边,对于这件事情暂时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也许在世人的眼里,冷英的所作所为都无可厚非,甚至是极其贤良的表现,但他很清楚,这两个人的夫妻关系和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不同,温雅的怒火由何而生,他能体会。
唉,殿下,我也帮不了你了。尽管你应该也是无奈的,但谁让你隐瞒在先,行事在后,所以事情演变成这样,你就自求多福吧。
也许这话说出去,别人都不相信,但你这样做,的的确确,是伤了她的心。
夜幕降临的时候,忙完一天公务的人,终于回到了公主府。
刚迈进公主府的大门,冷英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公主府还是一样的公主府,灯火还是一样的灯火,甚至来往的侍者,也还是一样的侍者,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今晚有些不一样,似乎有一种不安的情绪,正在心中慢慢滋生。
“殿下,您回来了。”
迎接他的是公主府的管家,脸上也不像往常那样带着笑容,而是忧愁的神色,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冷英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心理错觉,虽然今晚从他迈进公主府大门的第一刻起就觉得不对,还寄希望于是不是天黑了光线不好自己看错了,可定睛仔细一看,的确是一脸愁容。
“府里……出什么事了吗?”
他突然意识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温雅!
往常他回到府中,只要温雅在家,很快就会兴冲冲地跑过来接他。今天却丝毫动静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哦对了,她今天去了丁香园,所以没看见她,是因为还没有回来吧。
“驸马,还没有回来吗?”
“驸马……早就回来了。”
听到冷英问起驸马,管家的表情更加愁苦,这使得冷英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脑海里立刻窜出了一堆可怕的想法。
“她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发干:“她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不是,驸马什么事都没有。”管家连忙说,随即一脸的愁眉不展:“只不过,她,带回来了一个人。”
“人?”
站在冷英背后的无心,忍不住疑惑地出了声。
“什么人?”
“这个,是……”
管家为难地站在那儿,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的事。驸马去了丁香园一趟,回来的时候去时的三人就变成了四人,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侍卫”,而且还是华国太子送给她的。
说是侍卫,但管家一点也不相信。难道堂堂雪国护国公主的府里还会少了侍卫,必须得靠他华国的太子送?更何况那所谓的 “侍卫”长的模样,尽管不是倾国倾城,但也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
不论华国太子是什么动机,反正从来也不拈花惹草,寻芳问柳的驸马实实在在是收下了那名侍卫。她将人带了回来,给他换衣服,为他安排住处,说他是侍卫,却不让他住侍卫房,而是安排单独的房间,一副“我很看重他”的表现,哪像是对待普通的侍卫。
目前府里有此特殊待遇的也只是有限的几人,例如没有来处和去处的银羽,说是来侍奉神主大人,但怎么看都更像是跑这儿躲避麻烦的神官无心,还有自打海初见死后就放着一整栋听风楼在那儿长草,除非地劫司值夜班,否则就坚决寄住在公主府的现任地劫司代理司主代战。好吧,那几位都是殿下非常看重的人,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也有特殊的渊源,但华国的这一位,他到底算是什么定位?要知道这可是驸马第一次把人往家领,这使得对公主殿下忠心耿耿的大管家危机感暴起。
管家还在那儿磨叽,代战不耐烦了。
“你别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什么人?”
相处时间久了,管家也算是了解了,这一位破军院最年轻的现任司主,看长相好像很温顺隐忍,其实骨子里深藏着一股傲气,根本就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听话乖巧。也难怪他和海初见会走到那种结局,一个邪肆霸道,飞扬跋扈,一个外柔内刚,倔强孤绝,对撞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不过,能够站立在殿下这样的人身边,又怎么可能是寻常人呢。
“唉,我就直说了吧,是华国太子凤子鸣,送给驸马的一名,侍卫。”
听到这个答案,代战不说话了,无心却依然不解。
“只不过是一名侍卫,为什么管家你这样一副痛苦的表情?难道是府里没有地方住了,还是钱不够了?”
管家哭笑不得。
“哎哟我的神官大人,这话是哪里说的。咱们这好歹是护国公主府,多一个人就没钱没地方了,说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死。实在是这名侍卫,他不是一般的侍卫,而是一个,美人。”
停顿了一下,管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补充说:“还偏偏是神主大人喜欢的那种类型,一看就是个祸水!”
公主府的大管家这样不余遗力的描述华国送来的一名小小侍卫的相貌,并且还不忘记顺手上眼药,足见得来人给她造成了多大的危机感,冷英怔怔地听着她又添油加醋地说:“殿下您想,华国太子送个美女给驸马,驸马还兴高采烈地收下带了回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无心皱了皱眉头,想起白天从代战那里得到的信息,于是猜测说:“难道是华国未雨绸缪,送人给神主,名义上是侍卫,实际上是想要谋取神妃的位置?”
代战微抿了一下唇,克制住了想要制止无心的念头。其实他的第一个想法也是这样,但碍着冷英不好说,无奈神官大人虽然聪明,却实在不谙世情人心,就这么毫无顾忌,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冷英面无表情地听着,但在他平静外表下,真实的心情是怎样,谁也无法看出。
“驸马在哪儿?”他问。
“在花园里。”管家叹了口气,很勉强地补充说:“正在请新来的那个……喝酒呢。”
不提冷英是什么想法,反正代战听到这里,整个人都懵了。
是的,他知道驸马大人非常和善,平易近人,他本人对此就有切身体会。是的,她的确非常平易近人,完全不像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贵族,更不要说她还是无可替代的尊贵神主,却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子。但就算是平易近人,这也未免太平易近人了吧?请新来的侍卫喝酒?不论华国太子那是真打算送给她当侍卫,或者其实是想送给她做侍妾,请人家喝酒这一回事……是不是都太离谱了一点?
这世上有很多事,听到的时候觉得很离谱,但当亲眼看见的时候,却也觉得,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高大的合欢树下,温雅、银羽、还有那今天新收的“侍卫”,正围坐在一张桌前。桌上杯盘交错,确实乎是在,喝酒。
不是要给我选神妃吗?不是还超级负责的在为这事准备安保工作吗?既然你都这么贤良豁达了,我怎么能够不领情,不然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番苦心?
哼哼哼哼,没错,我要学坏!
我一定要学坏啦!
反正对你一心一意你也不稀罕,那我干嘛要当异类,就做这个世界的“正常”男人好了!左拥右抱,多么逍遥!
雄心壮志是发下了,问题是,抱谁?
虽然这个世界的“美女”一直让她消化不良,但凡事也不是绝对的。比如说,她家银羽大神,还有新来的玄武帅哥,都是相当具有肖想价值的。但是,温雅姑娘挺悲哀的发现,哪怕她抱定一腔要学坏的决心,臆想着冷英回来的时候就让他看到自己何等风流倜傥,左拥右抱的画面气死他。但真要实践起来,就发现难度实在太大了。
倒不是说人家不肯给她抱,问题在于,银羽那家伙实在太熟了,委实下不去手。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啊,朋友妻不可戏朋友更不可戏啊,就算他肯演技全开倾情配合让她吃吃豆腐,她也抱不下去。那啥,你说玄武帅哥?这也太不熟了,怎么伸得了手!
太熟不行,太不熟也不行,你到底想闹哪样!要不要这么难侍候啊!
用这个世界的眼光看,冷英对这件事的处理,那绝对是标准贤妻的典范,贤良得无可挑剔了,她还有什么可以不满的?如果她因为这个对他发火,恐怕都会被认为是矫情,是典型的占了便宜还卖乖。是的,温雅知道的很清楚,可是,再怎么清楚,一想到冷英那波澜不惊的面容,她就真的是忍无可忍!
玄武也不知道温雅是怎么了,他和她认识的时间太短,完全不了解这姑娘的禀性。被拉来陪席,最初的迷茫不安过后,如今更多的只剩下了迷惑。只见她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义愤填膺,突然精神振奋,转眼又愁眉苦脸,表情之丰富多变,实在见所未见。
进了公主府后,温雅就让他改回本名,不要再用那个墨卫的代号来做称谓,因为雪国没有墨卫,他再也不会是墨卫。
这是她的好意,他当然要接受,但齐林这个姓氏,却是他在被贬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永不愿再回顾的存在。
一生都为了家族在奉献,却在他遭难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甚至屡次派人暗害他,只为他辱没了家庭的荣誉。这样残酷无情的家族,还有什么可值得留恋?齐林这个姓氏,只验证了他的愚昧,他的可笑,他的可悲。
摒弃了齐林之姓,只留下了玄武之名。现在的他名为玄武,从今往后,也只是玄武。
玄武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演变成眼下这个诡异状况的,其实他自从进了公主府以后,思维活动似乎就停滞了,到现在几乎都处在一种半空白的状态中。
他原以为温雅是不喜欢他的,之所以会收下他,只是碍着凤子鸣的面子,只好勉为其难。否则怎么解释在答应收下他之后,突然就心情不爽的离席了,走的时候更加压根都没有想起要带上他。
如果能够自己选择,他绝不愿意这样硬贴上去,明知别人不喜欢还厚着脸皮纠缠,这种行为,是从前的他自己也最看不起的。可如今的他,完全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他只能做好最难堪的心理准备。但事情的后续发展却又远远出乎他的意料,温雅虽然看起来很不高兴,但那不高兴的原因却似乎并不因为他,在见到他之后只是叹了口气,就将他一起带了回去。
她将他领回了府,让人带他洗澡换衣,给他安排住处,让他熟悉公主府的环境。现在,又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虽然她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一忽儿生气一忽儿忧愁,但他还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是尊重的,完全不像是对待下人,更不是对待玩物,那种亲切,倒好像他是她的……
朋友。
曾经,他以为他是有朋友的。
那时,他是齐林玄武,他是齐林家族的千金之子,是华国的龙卫将军,未来的太子妃殿下,时常有人将他与雪国的护国公主冷英相提并论。尽管,所获得的赞誉远远比不上受到的诟病,但他还是骄傲的。何况,不论别人怎么看待他,至少还有一个颜梦,这世上他最信任的伙伴、朋友,总能在他失落的时候,给予他关怀与温暖。
可又谁知,原来那所谓的温暖,只是虚伪的表象,关怀的背后,隐藏着最凶险的杀机。一朝背叛,万劫不复。
他慢慢抬起手,像是想要挡住,其实早已流不出来的眼泪。
“玄武。”
合欢树下灯火摇曳,温雅一手托着腮,似醉非醉地瞧着眼前的人。夜风吹过,合欢花打着转的飘落下来,正巧落在她的发梢,娇黄柔嫩的色泽衬着她乌黑的发,这无心的一朵落英,却宛如在为她鬓边戴花。
虽然这酒绝对不是烈酒,架不住喝的多,何况温雅心里有气,喝得更多。于是到这个时候,她已经差不多要醉了。
听她唤自己的名字,玄武有些怔忡地看着她。
他这一生,遇见过各具特色的几位异性。那曾被他当作知己,却最终狠狠背叛了他的颜梦,与他有过婚约的华太子凤子鸣,别有用心的四皇子凤子声,等等。这些人不论真实的心性如何,至少外表看起来都相当出色,但不论是谁,都不像眼前的这一位神主大人带给他的感觉这样与众不同。
她无疑是善良的,待人既有温柔,更有体贴。但这些并不是最主要的,在她的性情中有着他从未遇见过的天真与爽朗,热情与梦幻,仿佛生活中充满美好,即使有短暂的黑暗,也会很快烟消云散。
她托着腮看着他,他一看就知道她酒喝多了,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眼角都泛着薄红,不停地眨着眼,那副模样竟让他很不恭敬地想到了“娇憨”、“可爱”等非常不应该和“男人”拉上关系的形容词。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一起,他立刻就陷入了对自我的深深厌恶中。
她将他带回来,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拔刀相助之情。但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那其后隐藏着的阴暗算计,却令他厌恶不已。
是厌恶污秽的自己,还是厌恶将他置于这种境地的人,他已经分不清了。
“玄武啊!”温雅这时候脑子已经不清醒了,很没有礼貌地拿手指点着他。“你说实话,凤子鸣把你送给我,是不是就是冲着神妃这件事来的?她知道我们认识,又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把你送给我,打算用美人计?”
银羽端着酒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事情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温雅就这么直冲冲地说出来,不得不说,的确是喝多了,都有点犯傻劲了。
即使明知温雅有点醉,而且这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玄武还是有些难堪,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其实你救过我,我很感谢你,有机会回报你,能把你救出那里,我也很高兴。但不论你是不是救过我,那个……神妃,都是万万不能的。因为,我已经有冷英了。”
她知道,即使再和冷英赌气,她也学不了坏,她没法变成这个世界的“正常男人”。因为,她就是喜欢他,只喜欢他而已,除了他,她的心里容不下其他人,一想到他的无奈,心就在痛。
玄武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双漆黑的凤眼在灯火映照下波光迷离,如此动人。
这样俊美的男子,这样迷人的眼神,温雅恍惚间,也不禁有些心旌摇曳,连忙摇了摇头。
“玄武,我想告诉你,你成不了神妃,并不是你的问题,不是你有什么不好。其实,你是个优秀的人,非常的优秀,我真的很欣赏你。但是……”
他相貌出众,品格非凡,在这个男子地位低下的世界,能够成为华国的龙卫将军,证明了他的不同凡响。而他也有着坚强而隐忍的性情,即使经历坎坷,遭遇不堪,却依然保留着本心,能够在素不相识的人危难之时出手相助,没有被命运的磨难抹去原本的正直与善良,从而变得麻木不仁,自我沉沦。
但是,再好的人,也只能远远的欣赏。因为,她已经有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因为,我已经有了他。”温雅认真地说:“所以,很抱歉,让你不能完成任务了。”
玄武想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垂下头,默默不语。
她知道她是他的任务,她知道凤子鸣送他给她,其实是居心不良的。但她这样当面和他说清楚,他的心中居然很奇怪的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虽然她明确地说了她不要他,令他无法完成凤子鸣的任务,将来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但他竟没有感到恐惧。
因为她告诉他,他很好,她之所以不要他,并不是嫌弃他黑暗的过去。而是因为,她的心里有了一个人,除了这个人,其他的人无论怎样优秀,她都不要。
温雅笑了一笑,说道:“我不知道凤子鸣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但我其实是知道的,华国的墨卫以忠诚而著称,生死不会叛主。所以虽然她把你送给了我,但你真正的主人还是她,你要听从她的命令,执行她交待的任务,对不对?”
银羽有些惊讶,温雅这番话,根本听不出有半点醉意,甚至十分的清醒。玄武是华国人,是凤子鸣送来的,即使他曾经饱受苦难,也难以保证他会真心真意的效忠雪国的驸马,何况他来到她身边,原本只是一个任务。
玄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能够否认吗?
温雅说的一点也不错,墨卫忠诚于主,至死不会背叛。但这种极度的忠诚,并不是建立在真心的基础上,他们不是不会背叛,而是,不能背叛。
在他们成为墨奴的时候,就被种下了墨印。墨印,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烙印,而是一种特殊的禁制。这种禁制不会妨碍他们的正常生活,也不会毁掉他们的能力,但在具有华国皇室血统的人,他们就毫无反抗之力,任凭宰割。正因为这绝对的控制权,使得墨奴无论本身的能力有多么强大,但在主人面前却什么都不是,哪怕被主人折磨至死,也不敢背叛。
温雅应该并不知道这些,但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人能解开墨印,这是华国皇室的秘术,如果有受墨印者想要背叛,想要擅动墨印,就会受到生不如死的惩罚。
传说墨印彻底的发动,能够撕裂受禁制者的灵魂。直接缘于灵魂深处的酷刑,没有人能够忍受。所以,不论他们受到怎样惨酷的对待,都只能逆来顺受,没有人敢用自己的灵魂冒险,没有人敢于背叛
沉默了许久,玄武终于开口了。
“是的,如您所说,这是一个任务。”
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正如您所想的那样,我的任务就是利用您对我的兴趣诱惑您,以便得到您的力量。”
“得到我的力量?”温雅睁大了眼睛,困惑不解。“这是怎么说的?”
玄武犹豫着,他不能确定自己选择说出真相是否正确,但看着对方清澈如水的眼眸,只觉得那些阴暗的算计在这样的澄明清澈之下,更显污浊,自惭形秽。
“因为……”
即使他不说,又能怎么吗?她知道她是他的任务,虽然她并不明白,那个任务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纵然这一身已然深陷泥潭,污浊不堪,他也依然希望,自己的灵魂是干净的。
“神主拥有这个世界地火水风的力量,这种力量无比的强大,能够创造,能够守护,也能够毁灭。而且,神主还能将自己掌握的力量,通过神之授印,授给她所宠爱的人。所以神妃之事,并非只为赢得虚名,事实上,只有得到了神之授印的宠儿,才能称为真正的神妃。”
“等等!”银羽左手一伸,惊讶地说:“你是说,如果有谁想要得到神之授印,就必须要得到神主的宠爱?!”
“是。”
玄武有些艰难地说:“传说,只有获得神主宠爱的人,才有可能蒙神授记,所以……”
所以凤子鸣给他的任务,就是要他想方设法地接近神主,利用他的相貌优势,以及在墨营受训时被迫学习的那些方法,极尽可能的诱惑神主,令神主迷恋上他,进而宠爱于他。
在最初从凤子鸣那里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十分荒谬。神妃,何等高贵的存在,凤子鸣怎么会想到要用他?他是明子,不是墨卫中那些秘密受训,经常用来冒充贵女,送给他国皇亲贵胄为姬为妾的暗子,他根本就没可能洗白自己,却要用这样人所周知的身份,觊觎那神妃的位置,简直是荒唐可笑。但凤子鸣却不管不顾,铁了心要他前去。
凤子鸣有凤子鸣的考量,就算他身份低微又怎样?他不但救过温雅,他的容貌气质也符合她的喜好,最重要的是,温雅对他也确实很有好感,这都是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也是他无可替代的筹码。
不论他的身份如何,只要他能够设法让她的这份好感变成迷恋,那么他就完全有可能得到神主宠爱,也就有可能获取神之授印,拥有无以伦比的神之力量。
这是一个赌。赌赢了,玄武得到了神主的力量,而受到墨印的绝对控制,就等同于凤子鸣获得了这个力量;就算赌输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个微不足道的墨卫,真是一个一本万利的赌局。
在听到玄武关于神妃的解释后,银羽不可思议地瞪了他半天,最后长长地出了口气,转头看向了温雅。
“原来是这样。大人,你有大麻烦了。如果说神妃之名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的话,那么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可笑之处。原来神妃的实际意义在这里,赢得神主的宠爱就能得到力量。我不知道雪国是不是知道这一点,但我肯定,就算他们现在不知道,很快就会知道了。”
温雅脸都黑了,神妃的真相,原来是这样吗?那么冷英,究竟知不知道,所谓神妃的意义在于什么。如果他知道,他还会愿意这样尽职尽责,将她拱手让出吗?
沉思中的她似乎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听到那个温柔醇厚,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驸马。”
冷英走到合欢树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宾主尽欢的景象,温雅脸色红扑扑的,托着腮在那发呆,完全没意识到他走过来了。至于银羽和玄武,在看见他出现的时候就站了起来。玄武显得有些不安,银羽则看着他,似是欲说还休。
凤子鸣居然把齐林玄武送给了温雅,真是大手笔。不论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他都是她曾经的准太子妃,却被她随随便便大手一挥,当作礼物送了人,真是慷慨大方,却丝毫不去顾及玄武本人的情感。
曾经的未婚夫妻,到如今连这最后一点的利用价值都要榨干,但冷英却不能去责备凤子鸣无情。这皇室中人,永远都是权力至上,又有几人是真正的有情人。
在看见玄武的时候冷英并不觉得意外,甚至都在意料之中。凤子鸣送人给温雅,除了这和她有些复杂羁绊的玄武,凤子鸣又怎么能确定送来的人,一定会得到温雅的另眼看待呢?
不过华国太子送的礼物是不是齐林玄武都无所谓,相比之下冷英更关心的还是温雅的状况,还有银羽古怪的表情,也让他疑窦丛生。
“驸马,这是怎么了?”
玄武不敢回答,银羽没想好怎么回答,倒是温雅如梦初醒一样,突然回过神来,腾地站了起来。
“要你管!哼!”
她冲着冷英没头没脑地吼了一嗓子,也不去看冷英惊讶的表情,蹬蹬蹬就跑了,丢下冷英站在原地,一脸错愕。
“这……”
说起可怜的玄武帅哥,他这辈子遇到的异性基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何曾见过像温雅这样性情的?看着温雅一溜烟消逝的背影,他愣愣的站在那里,整个人几乎都石化了。相形他的目瞪口呆,其他几位却是淡定自若,早已习以为常。
“殿下,这个……”银羽摸了摸鼻子。“驸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冷英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代战先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驸马知道神妃的事了?”
“哈?原来你们都知道,就只是瞒着大人和我?”
银羽大神也不高兴了。
“不是这样的。”
无心解释说:“这件事情,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如果不是例会上铃星司主提出要守护神秀宫安全的事,代战也不知道。”
冷英脸色微变,温雅终于还是知道了。事实上,在收到凤子鸣丁香园的邀约时,他就知道,恐怕瞒不下去了。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勇气亲口对她说出实情,现在她知道了这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惶恐,还是该松一口气。
“殿下?殿下!”
见冷英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看着温雅离开的方向发呆,银羽也没办法了。“您还愣着干什么,不去和大人解释一下吗?”
“解释……”冷英无意识地低语。“什么?”
“解释什么?”
银羽眉头一挑,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
“不会吧,难道你想什么也不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殿下您可真是淡定啊,佩服,佩服。”
冷英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说他根本不是淡定吗?他其实是恐惧。因为太过恐惧,而一心只想逃避那个最令他不愿面对的事实。
“我知道殿下你心性坚忍,不论遇到什么大事都能不动声色,但这是大人和你的私事,不是你破军院的公事,如果这样都不做反应,就不是坚忍,而是无情了吧!”
冷英仍然没有说话,五指却慢慢握起,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迈开脚步,向着天福苑的方向,大步走去。
“神主很生气。”无心说:“殿下的心情也不好,他们会吵架吗?”
“这我可不知道。”银羽板着脸,一脸的不高兴。“所以说我最讨厌万事都隐忍的人,世上最不合格的情人莫过于此。不管有什么心思都藏着,就算真心喜欢,对方也不见得永远会猜中你的心思,一旦爆发了矛盾,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可是这事,殿下也是有难处的。”代战低声说。“如果驸马因为这样而责怪他,殿下会很难过。”
“就算有难处,难道大人还不值得他信任吗?为什么不肯说实话?”银羽一点也不同情。“要我说大人才真可怜,全部真心只为一个人,这个人却不领情,再火热的心遇上这样冰冷的回应,都要凉透了。”
“可是……”
代战还想为冷英辩解,银羽摆了摆手。
“我说司主大人,你也别一个劲地为他找理由了,我知道你最崇拜的就是殿下,一心都想要维护他,但事实是,不管怎么闹,这都是他们自己的私事,需要他们自己解决,并不关我们的事。”
代战不说话了,无心也有些为难。话是这样说没有错,但是,又怎么能真的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呢?
“行了行了,”看见两人的神情,银羽又好气又好笑。“要是实在不放心,咱们就偷偷地跟去看一眼,就当……安全保护。”
毕竟,大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万一闹家暴了可怎么办?为了公主殿下的人身安全着想,还是跟去看看的好。
说动就动,三人急忙迈步,向着驸马的天福苑奔去,银羽没走两步,回头看了一眼仍站在合欢树下不知所措的玄武,对他招了招手。
“你还愣着干什么,一起来吧。”
“我……合适吗?”
“没有什么不合适。你是大人亲自带回来的,她对你另眼看待,所以有机会多了解一下她,也免得日后不知该怎样相处。”
天福苑内,驸马大人房门紧闭。温雅气乎乎地坐在床上,对着屋外冷英的敲门声充耳不闻。
“驸马,你开开门,开门好吗?”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温雅怒冲冲地说:“你不是正忙得很,忙着给我找小老婆纳妾,忙着要做世界第一的贤妻,忙得连吃饭休息的时间都要没有了好吗?”
冷英滞了一滞,随即又放低了声音,低声下气地说:“我知道你很生气,都是我不好,你有什么火气,只管对我发,但是,不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好吗?”
“我生闷气?笑话!”
温雅高亢的声音响起。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告诉你,我不知有多高兴!我娶到世界第一的贤妻,每天忙得累死累活就为了给我讨小老婆的事,而且还是一堆的小老婆,从此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简直做梦都会笑醒呢!你还来烦我做什么,还是快快忙你的去吧,不要耽误了你家老公娶美人们进门的好事,等着他们排队来给夫人你敬茶!”
她的声音带着尖锐的愤怒,明知道这话会伤到冷英,可她就是忍不住。一想到冷英瞒着自己的那些事,想到自己满怀的真心,结果却换来对方这样的回应,真是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恨不能揪住那人的衣领,掐着他的脖子大骂混蛋负心汉,但这显然是行不通的,只能在语言上极尽恶毒之能事来讽刺对方,似乎要把整个世界的恶意都砸到冷英头上,才能出一口恶气。
刚刚赶到天福苑的几人一进院落,就听到温雅这满满都是阴阳怪气的声音,面面相觑。
还说不生气,这明明是气大发了好么!
自打结婚以后连脸都没红过的公主和驸马,却在今天闹起了矛盾,谁也不敢劝,一个个只能装死。别说他们,就连银羽大神,也不敢在温雅的火头上大无畏地冲上去当炮灰,于是只能假装自己不存在,躲在院子里最不显眼的角落听着,静候其变。
心中一阵剧烈的酸楚,冷英的手无力的滑落,慢慢将额头抵在了门框上。
他原以为他可以什么都能忍受,可是他发现,他错了。他不能忍,他根本忍受不了。习惯了她的温柔与体贴,他无法忍受这最心爱的人怀着一腔怒火,用这样冰冷的,充满冷嘲热讽的语气对他说话。在听到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语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痛得揪扯成了一团,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这能怪谁?
这都是他该受的,他活该。
“我很抱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辩白,即使那只是出于无奈,可是他终究是背弃了自己的誓言。即使是对得起这个国家,可他却实实在在,对不起她。
我绝不会再把你让给任何人,更不会允许任何人,从我身边把你夺走。
从没有想过,会是他自己背叛了爱的誓言。上天给了他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爱,可他却辜负了这最珍贵的爱。
他背靠着门,身体慢慢滑落下去,坐在了门外。
“温雅……”
他暗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知道你生我的的气,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就算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改变是我背弃了誓言的事实,一切都是我的错。其实,要你做我的驸马,本来就是委屈了你,我既不温柔,也不美貌,还整天都不能陪在你身边,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显得平静,却依然无法掩饰声音的微颤。
“神妃的事,我一直瞒着你,这是我的私心。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你可以不理我,也可以不要我,但不论怎样,我只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本来还在生气的温雅,听着这番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这自卑到底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还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配不上她的话,什么不要怨恨他……
“喂!”
门“哐”的一下重重被拉开,谁知这门拉得太快,原本背靠门坐着的冷英猝不及防,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猛地往后仰倒。幸亏被人一把接住,这才避免了堂堂的护国公主殿下,在驸马的房门口摔个四脚朝天的人间惨剧……
暗处偷窥的人目瞪口呆,而身后的那人眼快手更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他的肩膀,往上提着就将他拖进了里屋。
可喜可贺,驸马大人每日练武卓有成效,神力见长,照这种良好的势头发展下去,早晚能够搂子之腰,将子扑倒。
但显然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力大无穷的温雅只顾着和公主殿下生气了,一路气咻咻地将冷英拖进卧房,恨恨地甩在了地上。
“你也知道我生气啊?我生气了,你就不能哄哄我?再说这事本来就是你的错,难道还是我的错,你这一副很委曲要离婚的样子是要怎样啊?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温雅气急败坏,用手猛戳他的胸口,额上青筋直跳,简直要抓狂了。这死心眼的男人,到底又在想什么?
冷英颓然地坐在地板上,只是盯着自己衣袍的下摆发愣,却一言不发。温雅更加火大,一把捧起他的脸,逼着他和自己眼对眼,企图用凌厉的目光震慑他。不料由于盯人盯得太过用力,几乎都要变成了斗鸡眼。
温雅赶紧猛转了两圈眼珠,好让眼珠的位置恢复正常,依旧不忘继续对着冷英释放眼刀必杀技。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他垂下了眼眸,仍是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给我说话!”
见他到这个时候还要逃避,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温雅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只晃得他银发散乱,脸色更加苍白。
“你就那么大方,眼睁睁看着我娶别人也不在乎?你不是说你最爱我吗?绝对不会让人抢走我吗?你敢说这话不是你说的,你敢说吗!”
“我……”
冷英悲凉地笑了。
“那只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梦呓,神主还是,忘了吧。”
他转过脸去,轻轻地说:“神主并不是我雪国的神主,而应为此世所有,所以,也不应该是雪国的驸马。你将来,会拥有众多的神妃,而我,也只是……其中的一个。”
“神妃?你刚才说,你也只不过是我的神妃?”
温雅冷笑连声,大概是气过头了,她反而镇定了,再不像刚才那样暴躁。她只是盯着冷英,恶狠狠地一笑,一口白牙森森,即使是久已熟悉她的冷英,也不由心底微微一寒。
“你知道神妃究竟是什么吗?你以为只是单纯地想给我做妃子?不是!你知道玄武告诉我什么了吗?他说,他们之所以这么积极地要选神妃,是想要得到神之授印,获得神主的力量!而要想获得神之授印,就要得到神主的宠爱,说白了就是跟神主上床,这才需要神妃!”
冷英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真的?”
“玄武就是这样说的!所以凤子鸣来把他送给我,就是觉得我对他有好感,想让他勾引我,只是他不愿意而已!”
温雅越说越气,再不发泄出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你可是真大方啊,自觉自愿地要把我送给别人,别人要跟你老……我上床,要得到我的力量,你不但不拍案而起,还要给人家准备宫殿,为人家当保安,冤大头也不是你这样当的!还说什么我不是你的驸马,你只是我的神妃,我俩好好的合法夫妻你怎么就成妃了,你都没意识到这是人家在挖坑亏你吗?而且你以为他们真心关心我床上躺的是谁,打的还不是得到神印的主意!你怎么这么笨,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笨蛋,真是气死我了!”
温雅好一通怒斥,可怜冷英被她骂得狗血淋头,脑子嗡嗡作响,还没办法从刚才得到的震撼消息里回过神来。
“怎么样,吃惊吗,震撼吗?”温雅哼哼冷笑。“我不知道那些积极参与神妃一事的国家中,有多少是为了这个目的又有多少是跟着瞎起哄,但我敢肯定,绝对不会只有华国一家。人家动的是这个脑筋,你还蒙在鼓里!”
“我,我不知道……”冷英茫然失措。“我只以为,他们不愿你以雪国驸马之名立身此世,想要将你与雪国的关系分割开来,但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原因!”
“知道不知道,你的决定会改变吗?”温雅冷笑。“就算他们公开承认,是为了得到神之授印又如何?现在打着的旗号不就是神主威能共享吗?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
冷英哑口无言。
如果他表示一下愤怒,温雅还不至于越来越生气,但他这默默无言的表现,无异于默认,只让温雅更气不打一处来。
“好,很好!”
既然想要得到神之授印,就要获得神主的宠爱,那么她和冷英是合法夫妻,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自家!
她抓住冷英的肩膀,仔细端详着眼前这熟悉的俊美脸庞,忽然狠狠地将牙一咬,用力一推,将他推倒在地。没等冷英回过神来,整个人已压了上去。
他的眼前骤然一黑,温雅已经重重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不,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冷英只觉得唇上一阵刺痛,竟是被温雅咬破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自口腔弥漫开来。
冷英急忙转脸,抬手就想要推开她,却被温雅一把攥住了手腕。他只觉得她攥着自己手腕的掌心烫得异乎寻常,不由一愣,只这短暂的晃神,立刻阵地失守,他胸前的衣襟竟被温雅扯了开来,右半边身体顿时裸露出来。温雅一俯身,向着他赤裸的肩头一张嘴,恶狠狠地一口就咬了上去!
“呃!”
冷英吃痛,闷哼了一声,肩头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毫不怀疑温雅这一口是用足了力气,要不是常年练武的肌肉紧实,又因为精神紧张更加绷紧了身体,恐怕都能被她咬下一块肉来。
“温雅!”
冷英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攥着自己的手,就像钢铁一样,竟然让他挣脱不了。在正常的情形下,她根本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力气,她连他的枪抡起来都吃力,怎么可能钳制住他?但此时的冷英却震惊的发现,事情似乎在向着极其诡异的方向发展,因为他居然挣脱不开她的钳制,他挣脱不了?!
温雅的手灼热得像火焰一样,那热度,几乎要将他的肌肤烫伤,而她的眼中,更是泛起了火焰一样的光芒。
“温雅!”
“别吵我!忙着呢!”
冷英一滞,要不是眼下情形不对,几乎啼笑皆非。温雅一心和他的衣服奋斗,无奈他身上穿的还是破军院主的公服,服饰繁琐,衣带系得更紧,温雅忙了半天只拉扯开一小部分,耐性全失,不耐烦地揪住他的衣领,用力往两边一扯。她这一下用力极大,就听清脆的一声裂帛声响,他的衣服顿时被撕成了两半。
“温雅!住手!”
不能再纵容她胡来了,不然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冷英吃力地撑起身体,靠在了墙壁上,他抬起右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手下用力想要将她推开,刚推开一半,忽然腕上一紧,被她反手牢牢地攥住了。
她盯着他,眼神幽黑深邃,他竟然无法从她的眼中看中她的情绪。她移开视线,看着被自己紧紧攥住的他的手,忽然一张口,含住了他的指尖!
冷英倒抽了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此刻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他惊愕地瞪大了金色的双眼,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将他的手指含进嘴里,从指尖到指根,从头到尾细细地舔舐。
被喜欢的人这样对待,冷英全身都麻了。漆黑的眼眸凝视着他,柔软的舌尖更是像小猫一样来回舔过他的手指,那种痒痒的从心底往外的酥麻感觉,令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要不是背靠着墙壁,几乎要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熟悉的气息喷到他的脸上,她似乎是终于满意了,总算放开了他的手,一手勾住他的颈项,拉低他的头,再一次吻住了他的唇。
冷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身体的感觉,如此清晰。她持续不断地吻着他,从唇上来到咽喉,又从喉间移到胸口,她的手探进他的衣襟,摩擦着他的肌肤向下摸索,掌心滚烫的温度烫得他微微颤抖,不知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还是精神的高度紧张。
“你……呃……够……够了……”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情浓如火,神魂颠倒。如果有可能,他真的愿意就这样沉沦下去,但是他残存的理智告诫着他,他不能。
他勉力伸出双手,卡住了她的腰,阻挡她的手臂落下,制止了她继续胡乱挑逗的举止。
“温雅……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不喜欢我吗?”
温雅被他架住,不满地瞪着他,她眼中的火光时明时暗,神智也明显不对劲,时而清明时而糊涂。
“你……觉得你现在的状况……正常吗?”
冷英摇了摇头,艰难地说:“我不是不喜欢你,更不是不愿意……但你……现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我不希望你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做出你清醒后会后悔的事。”
“我……”
温雅并不是完全神智混乱,她的理智依然存在,只是难以自控。冷英的话像一记警钟,敲醒了她,令她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对。
冷英是她喜欢的人,面对着喜欢的人,想要他的欲望的确很正常,可是就在刚才,她能够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冲动,她不仅仅是想占有他,更加想要伤害他!
而更可怕的是,她竟无法控制自己的这种伤害欲望,脑海中被那一团烈火烧得狂躁不安,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烧成灰烬才肯罢休。
胸中燃烧的火焰,要将一切都烧毁,把一切都化成灰烬……
不,不行……冷英这里,她不能放任这种力量失控,她不想伤害他,她绝不能伤害他!
这种力量太强大了,她越来越难以控制住,她甚至不能说话,仿佛只要一开口,那能毁灭一切的火焰就要磅礴而出,烧毁一切。温雅难以忍受地蜷缩起身体,她抱住了头,竭力挣扎着,与心中那股疯狂的狂暴之火抗衡。
不行了,太热了,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她要被烧成灰烬了……可她不能伤害冷英,她不能……
用尽最后一点清明的力量,温雅猛然发力,将冷英用力推了出去!
就算她被烧成灰烬,她也不能伤害他!
“温雅!”
一声巨响,房门被大力撞开了,银羽等人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大惊失色!
“殿下!神主!”
不知什么时候,温雅的全身都笼罩在了火焰之中,她整个人都在燃烧,仿佛凤凰涅槃的景象。而冷英在被她推开,一瞬间的震惊后,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连着他都包裹在了火焰之中。
突发变故,众人全都惊呆了。
“这是怎么了!快救人!”
银羽冲上前去,迅速在两人身上拍打,试图扑灭这诡异的火焰。手落之处,火苗落地,立刻地面就烧起一片,但那两人的身上,却依然烈火熊熊。
“无心,快想办法灭火!”代战大喊:“有什么灭火的术法快使出来!”
“知道了!”
无心匆忙结起手印,施放水咒,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冷英和温雅的头顶上出现了一朵小乌云,紧接着打了个小闪电,随后哗啦啦下起瓢泼大雨来,将两人从头到脚淋得透湿。
当火焰终于渐渐熄灭的时候,那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随之颓然倒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公主府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甚至惊动了雪皇,雪皇亲自驾临,带来了宫中最好的御医,而无心也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回报了师尊,大祭司也从神林之苑赶到了护国公主府。
“他们两个,到底怎么样了?!”
看到御医和大祭司一同出来,雪皇焦急地追问,两位老人对看了一眼,御医先开了口。
“陛下请不要担心,驸马和公主殿下都没有事。”
“没事?”雪皇难以置信。“驸马的房间都烧成了那样,何况是烧在人的身上,他们两个竟会没有事?”
“这听起来的确不可思议,但是陛下,微臣敢以性命担保,驸马和公主都没有大碍。事实上,殿下和驸马的身上不但一点伤也没有,连衣物都没有受损,真是神奇。”
如果不是因为信任这位供职多年的老医者,雪皇几乎都要以为她在当面扯谎。那么多人亲眼看见烈火熊熊,房间也烧得一塌糊涂,那直接被火烧的两个人却居然安然无恙,不但这样,连衣服都好端端的,这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
雪皇不可思议的眼神对上了大祭司,大祭司微微一笑。
“因为那火焰,并不是普通的火,所以,不会伤到公主与驸马。”
不但是雪皇,屋内的其他人也完全被弄糊涂了,大祭司笑着解释说:“陛下,其实,这是一件好事啊!因为那火焰之力不是缘于其它,正是来自于驸马本身,这意味着神主的力量,正在渐渐觉醒。”
地火水风的力量依次出现,这是火的力量。
“火之力?”
无心第一个明白了过来。
“我明白了。神主大人刚刚力量失控了,因为她现在所能操纵的是火之力,所以接触到的东西,都着火了。”
“不错。”大祭司点了点头。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温雅为什么好好地突然就引发出了火焰之力。
回想当时,她和冷英关在房间里,似乎争吵得很激烈,他们谁也不敢进去,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直到听见冷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难道是因为,情绪的问题?
因为在极短的时间内突发情感的剧烈波动,导致了她深藏的力量突然引发出来,却也随之失控了。
但不管怎么样,她和冷英没有受到伤害就好,并且做为神主的力量被引发,更是令人惊喜而振奋的事。既然知道他们平安,也就放下了心,现在他们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那两人自己苏醒过来。
出乎众人的意料,冷英还没有苏醒,温雅倒先醒过来了。
“大人,你醒了!”
温雅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脑袋昏沉沉的,而且全身更像是用力过猛虚脱了一样,连想坐起来都吃力。银羽急忙来到床边,扶着她坐起身来。
“我这是,怎么了?”
她捂着额头,晕晕乎乎的问。“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大人,你不记得了吗?”银羽说:“你四大之火焰的力量被激发,一时不能适应,昏过去了。”
“火?”
温雅起先迷茫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突然想了起来,脸色顿时大变。
“冷英!”
她猛地跳下床去,由于动作过猛好险摔倒,被代战一把扶住。
“小心!”
温雅心急如焚,根本顾不上自己还能不能起床,往门外就跑,结果头重脚轻的她差点再次摔倒在地,幸亏代战见势不妙,再一次及时扶住了她。
“驸马,您现在身体不适,还请休息!”
“不行,我得去见冷英!”温雅又急又怕。“他怎么样了,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记起来了,在火焰失控的时候,被她推到一旁的冷英几近疯狂地向她扑了过来,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即使当时神智错乱,她依然记得冷英惊恐交加的面容,满是无法置信的悲痛与绝望。
温雅吓得魂都快飞了,眼前全是冷英浴火的面容。即使她全身上下都是火焰,他依然不顾一切地抱住了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生死。在危机突然到来的时候,他能够义无反顾的为她舍弃生命,可她却还为了神妃之类的小事和他生气,伤他的心,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你别担心!”银羽连忙说:“殿下并没有事,他只是昏过去了!”
“他真的没事吗?你不会骗我?我明明看见,他全身都被火烧起来了,他……”
“殿下真的没事,我怎么会骗你?” 银羽很无奈。“这火是从你那里烧起来的,你看你不也没事吗?
“大祭司说,因为你的力量刚刚引发,还不能够适应,身体消耗太大,现在要做的,只能是卧床休息。”
温雅的脸皱得都快和苦瓜一样了,让她卧床休息,她怎么休息得了?尽管知道银羽不会骗她,可是冷英,她不亲眼看见他,又怎么可能放心。
“算了。”银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让你见他你一定不能安心,我背你去殿下的房间吧。”
温雅感激涕零,一把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合在了掌心。
“谢谢你,银羽,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少来了!“
银羽急忙抽出手,不自然地转开了目光。
“你用不着谢我,只要你别再制造今天那样的骚乱,我就该拜谢你了。”
趴在银羽的背上,温雅很有一些不好意思,虽然按照她原本世界的观念,她是可以理直气壮地享有这种特权,但现在在这个观念完全不同的新世界,就只能一面撒娇,一面惭愧。但奇妙的是,在这个世界不得不担当着到现在都适应不良的 “顶天立地男子汉”的她,只要因为对方是银羽,似乎总是可以有一些小小的任性,让她得以找回她曾经非常习惯了的,做个女孩子的感觉。
她不会承认,在这一点上,就连冷英都不能完全做到。
银羽就像是她的兄长,一位无事的时候惯爱互掐,但一旦有事,却能够完全依赖的兄长,这种感觉让她很安心,也很温暖。
“唉,我一定是前世欠了你的,要不然怎么会变成这样?”
顶着公主府诸人集体投射的古怪眼光,即使向来神经大条的银羽也觉得压力山大,但谁让他摊上了这样一位神主大人呢?只能认命,一路背着她前往冷英的房间,将她送到了公主殿下的床边。
冷英躺在床上,依旧昏睡不醒。
温雅在床头坐了下来,端详着眼前这熟悉的英挺面容。即使是在昏迷之中,他依然深深地蹙着眉头,无法抹去刻骨的忧伤。
“他为什么还没有醒?”温雅担心地问:“不是说没有受伤吗?我都醒过来了,为什么他还是昏迷呢?”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银羽才轻轻地回答:“因为,恐惧。”
温雅鼻子一酸,眼眶已经湿了。
“真傻……”她哽噎地说:“不是说,我是神主吗?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呢?你说,他是不是傻到极点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而我,怎么就,喜欢上这样一个傻人呢?”
银羽不能解答这个困惑,她也不需要他的解答。
或许这世上美好的人有很多很多,但是她爱的人,只有一个。
她慢慢俯下身,将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胸口,倾听着他的心跳声,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打湿了他的衣襟。
房门打开,银羽从房间内走了出来,等候在外的众人一齐看向了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没事了。”银羽笑了笑。“折腾了一晚上,大家也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他回头看向了身后的房间,叹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我们帮不上忙,一切,交由他们自己处理吧。”
在黑暗中沉浮,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的黑,不见半点光明。
身体很热,热得像是在火中燃烧,但即使身体热烫如火,心却依然寒冷,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那是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寒冷,仿佛连灵魂都要冻成了冰。
冷,好冷,真的好冷……
有什么凌乱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仿佛有谁在喊他的名字,脚步声忽远忽近,时轻时重,他听不清,也分辨不清,只觉得昏昏沉沉,整个身体都像漂浮在云端,茫茫然不知会落到何方。
但不论是哪里,都是永远也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无边无际的冰雪与寒冷,他被困在这孤寂残酷的世间,茫然四顾,无法救赎。
有谁能救他,有谁来,救他!
“冷英,冷英!”
有什么轻柔地落在他的额头,他的身体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带着淡淡的馨香,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令人安心。
冷英猛然睁开了双眼,侧脸看向了枕边。
映入眼帘的,是温雅的睡脸。
她手脚并用的缠在他身上,紧紧地抱着他,睡得正香。她的脸色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爱,让他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温雅……”
一眨不眨地看了她半晌,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她红润的脸颊。
“唔?”
似乎感受到他的触摸,她的眼皮微微颤动,紧接着,睁开了眼眸。
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星子一样,照亮了他的心灵。
“你醒了?”
下一瞬间,她的手已经贴上了他的额头,随后高兴地笑了。
“太好了,退烧了!”
“我,发烧了?”冷英有些茫然。
“你说呢!”
温雅白了他一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烧得像块火炭一样,差点把人给吓死!”
昨晚睡到半夜,冷英竟然毫无预兆地发起高烧来。高烧中的他,身体烫得简直能煎鸡蛋,身上却一滴汗都不出,不但如此,人还似乎极度怕冷,全身上下不停打战,蜷缩成了一团。
几乎从不生病的人,一病起来就这样来势汹汹,可把温雅给吓坏了,赶紧跑出去叫人。
半夜三更,公主突发高热,整座公主府上下都惊动了,一片兵荒马乱。紧急熬了药,温雅亲自给他喂药,又用据说是宫廷退烧秘方的药水给他擦拭全身,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一点反应,任凭她摆布。
天快亮的时候,冷英终于开始出汗,很快亵衣就被汗水湿透了。可怜的温雅自己还没恢复元气,却要辛辛苦苦地照顾他,给他擦汗换衣。好不容易等到他的汗出透了,体温也渐渐降了下去,温雅也累惨了,抱着他就睡着了,这还没睡多久,冷英就醒了。
“现在,几点了?”
温雅翻了个身,变侧卧为仰躺。
“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吧。”
冷英被迫躺了回去,说是接着睡,但两人头并头地躺了一会儿,却都睁着眼睛睡不着了。
“你……还生我的气吗?”
过了一会,他很小声地问出了声。
她没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地说:“你说呢?”
“对不起。”他很难过地说。“是我辜负了你。但是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我没有办法,我无法抗拒。”
“唉。”
温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转过身面对着他,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就算是难过,你也应该告诉我,有什么问题让我和你一起面对,总好过你独自一人伤心难过。”
他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温雅只觉得既心疼又难过,忍不住凑上前去,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金色的眼眸闪了一闪,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微微张开嘴唇,试探地,极为生涩地去勾缠她的舌尖。这个小小的,却带着浓重引诱意味的动作,令温雅脑中轰的一声,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这一下却怎么都停不起来了。
他的嘴唇凉凉的,唇齿之间还缭绕着药汁的苦涩淡香,但亲吻起来,为何却如此甜蜜?丰润的唇柔软甜美,唇齿纠缠间彼此交换着灼热的气息,拥抱着心爱的人同时被心爱的人紧紧相拥,这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此了吧。
“雅……温雅……”
她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她不愿意和他有无法斩断的情感纠葛,而她的回避,却是因为她真心的喜欢他。这听起来多么的矛盾,但他现在已经能够理解,因为有爱,才会害怕,才会患得患失,不安彷徨,才会更恐惧失去的痛苦。他不想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所以,他安于接受了现状。
但是现在……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种销魂蚀骨,那一种意乱情迷。
这是他的爱人,他渴望独自拥有,却没有办法拥有的爱人。他茫然地想,既然已注定了要失去,那在失去以前,是否可以自私一次,任性地去得到?
就放任这一回吧,我想要拥有,我想要得到,我唯一真正想要的她。
闪烁的星眸,炽热的眼神,低哑的轻吟,动情的拥抱,谁能不心动神摇。
“冷英……我的冷英……”
谁说生命短暂,谁说人生虚幻。你茫然行走在世间,只为寻找着那失去的另一半。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但你知道,他是你的唯一,是你的灵魂,是你的心灵。
当你寻找到他的时刻,一刹那即是永恒。
“哇啊啊啊啊!”
“来人啊!公主殿下的房间失火了!”
“神官大人,快来救火啊!”
温雅裹着厚厚的外套,坐在厅里不停的打喷啑。一天一夜时间连续两次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就算她号称“神主”也撑不住感冒了。至于冷英,他本来就是刚退烧没多久,能不再烧起来都已经要谢天谢地。
就在温雅色心大动,想要和他进一步亲热的时候,两人身下的床突然着火了,而且几乎是眨眼间就烧成了一堆灰。接下来的状况可想而起,公主殿下的房间失了火,公主府又是一场人仰马翻。至于这两个惹祸的头子,从火焰堆里爬出来,除了他们自己没事,周边的身外之物基本上是全报销了。
“现在看来,神主大人的力量极其不稳定,完全不能自我控制。情绪稍有波动,就会引发火焰的力量。”
无心研究了半天,给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温雅一听暴躁了,不过这事搁在谁身上都得暴躁。谁受得了只想和心上人亲近亲近,结果还没怎么样就着火了,连床都给烧没了?!这是在嘲笑她的人生有多失败吗!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生气也不行高兴也不行,要我当木头人吗!”
“神主大人,冷静,请您冷静!”无心吓了一跳,赶紧劝她。
银羽看看温雅,又看看冷英,他虽然很想表示一下同情,但这事情实在太滑稽了,到底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所以说大人现在就是一个移动火源,走到哪里哪里失火吗?”
“你还幸灾乐祸!”
温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双手一摊,很是无辜地说道:“这不是我幸灾乐祸,实在是很麻烦啊。大人你这火烧的,不分时候地点,想烧就烧,完全没有个准信啊。咱们这公主府家大业大还能多撑两天,要是平民家里,早就该破产了吧!我看,大人这段时间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府里,不要出去祸害无辜,就算不烧到别人家的房子,烧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滚哟!”
居然拿她开玩笑时说过的电影台词来挖苦她,温雅刚要跳起来,眼神一瞥发现无心已经摆出了水咒的手印,灰溜溜地又坐了回来。这不能由自己心意控制的火焰力量,要它有什么用?难道就是走到哪放到哪的火,变成个习惯性纵火犯,最后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吗?
见温雅的脸色难看,怕她着急,冷英想方设法地劝慰着她。
“你不要着急,这是你的力量刚刚引发,还不稳定所致,一定会好起来的。至于现在……”冷英扭头看向无心,说道:“也许大祭司会有办法,解决眼下的这种状况。”
虽然说神主力量的觉醒是件好事,但总不能影响正常生活吧。这走到哪里烧到哪里的惹火体质,谁知道等它自己好要到什么时候。在那之前,难道温雅就只能坐在家里动都不能动,身边还要配备着一个无心牌灭火器以便随时救火?
无心点头。
“是的,我这就回神林之苑去找师尊,请他想办法,神主大人请放心。”
这时,一直闷不作声的代战,忽然说话了。
“其实,卑职认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很意外这个年轻的下属会冒出这样一句话,冷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怎么说?”
“神主大人身负随时会失控的火焰之力,目前虽然没有伤人,但那因为和神主在一起的都是公主殿下,是神主唯一认可的人。所以,殿下之外的人要想当大人的神妃,要想侍奉神主大人,就要冒着生命危险。”
“我来理解一下,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银羽颇为玩味地看着代战。“谁想爬神主大人的床,谁就要冒着被烧死的危险?所以就算是有了神妃的名分,也最好还是离神主大人远远的?”
“那种情形诚然是非常有可能的,因此卑职认为,破军院有义务提醒诸位神妃候选人,注意安全,这是最诚挚的建议。当然,此种建议仅供参考,完全可以不接受,但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自负。”
总而言之,如果不听劝告非要靠近神主,那万一神主火力失控,烧死了也是白烧,不要指望雪国会对此负责,更不要指望破军院会收拾烂摊子。
明明听着像在在说一个很大的冷笑话,偏偏代战司主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十分严肃地给予答复。
“你够狠……”
众人瞠目结舌,尤其是温雅,为自己居然只顾着抱怨火之力的麻烦,而没有想到这一点带来的好处而深感羞愧。
不愧是破军院最年轻的司主,就是有见地,有前途!
凡事都有两面性,果然是辩证法的真理。
不管破军院会不会提醒,或者说怎么提醒各国神妃候选人的安全注意事项,温雅的麻烦总是要解决的。无心回了一次神林之苑,再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件雪白的裘袍,以及一双厚厚的皮手套。
“这件雪袍是神林之苑的镇殿之宝,是当年英神所留。它用八荒兽的毛皮制成,能够最大限度地隔绝火焰的威力。只要神主将它穿在身上,就不会再为失控的火焰之力而烦恼。”
温雅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件裘袍,样式像是战袍,整体非常厚实,还密密地缝了一顶大毛的帽子,看起来真是格外的保暖。这要是冬天穿着估计会很有安全感,但现在可是夏天啊!尽管这是雪国的夏天,但到底还是夏天,白天大太阳晒着的时候也是很热的好不好!
“你……你确定要我穿这个?”
温雅指着他手直抖,众人也都一脸黑线的看着抱在无心怀里的袍子。看看这毛皮的大衣,毛皮的手套,毛皮的帽子,真是货真料足。大夏天里神主大人穿着它到处跑,大概刚走出公主府没两步,就会因为中暑而倒地不起吧!
神主大人中暑挂掉了,的确再也不用担心什么火焰之力失控了。
“诸位,请不要被它的外表所蒙蔽了。”
瞧着众人不敢恭维的表情,无心总算明白人家都在囧些什么,连忙解释说:“这八荒兽是雪之魔物,寒冷无比。传说当年这件雪袍,是英神为了取得克制魔神的神器,冒险进入火焰海深处所特制。它的作用,就是保护英神不被火焰海的烈焰烧伤。神主现在火力失控,这件雪袍正具有隔绝火焰的能力,神主试一试就知道了。”
“英神”,就是那位传说中封印了魔神的勇士。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她以她的生命保护了这片土地,而被千秋万代尊称为英神。但她所在的那个时候,距今整整过去了数千年,这件雪袍却如此崭新,像是刚制成的一样,这真的是她所留下的东西吗?
温雅半信半疑地接过裘袍,出乎她的意料,这件袍子看着厚实,却十分轻盈,简直就像不存在重量一样,轻轻一抖,裘袍就像流水一样铺展开来,一股冰雪的寒气,顿时扩散开来。
众人看着它的眼神顿时变了。真是一件神奇的宝物,一经展开,连室温都下降了好几度,不愧是雪之战袍。
温雅试探地将雪袍套在了身上,刚一覆上身体,就觉得一阵清凉舒爽,所有的燥热似乎一下远去。她干脆将帽子手套也戴上,这一下,仿佛置身于清凉世界,哪怕外面的气温再炎热,与她也毫无关系,彻底与世隔绝。
“哇,真是太神奇了!”温雅欣喜地原地转圈,连连惊呼。“好凉快,好舒服!冷英你来看,真的好有意思!”
冷英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整个人罩在厚厚的雪袍里,只露出毛茸茸的雪帽下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雪白的裘袍衬得她的头发更黑,眼睛更亮,水汪汪地像是会说话。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他忽然心跳加快,连呼吸的节奏都快了半拍。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温雅,但为什么今天看着她穿成这样,心里那种异样无比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懵懂的公主殿下当然不知道,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其实,他是被自家的小驸马,狠狠地萌到了。
“大人好像一只白毛熊!”
众人想笑可又不敢笑,维持着面无表情好辛苦。温雅没好气地瞅了银羽一样,不指望从这家伙嘴里听到好话,反正他就惯爱跟她漏气就对了!
白毛熊就白毛熊,反正她最凉快!
得到新奇玩意的温雅玩兴大发,兴冲冲地跑出房间,要到大太阳底下跑跑试试。眼下是正午,一天阳光最炽烈的时候,照得地面白花花的,可她一路走下去,竟然一点热的感觉都没有,不但是这样,她走到哪里凉气就带到哪里,连周围的人都觉得凉快了很多。
“哇!这真是避暑的好物啊!”
于是在大夏天还穿着毛皮大衣,戴着毛皮帽子,套着毛皮手套,包裹得一丝不露,怎么看怎么像怪萝莉的神主大人,成为了公主府最受欢迎的人,走到哪里就凉快到哪里,人人都想往她旁边凑,从人见人逃的移动火源,变成了人见人爱的移动空调。
而明显被她全新造型煞过头的冷英,几乎整整一天,都没能从那种神魂颠倒的状态中平复回来。
她是多么的迷人,多么的可爱,那漆黑的短发,白皙的面容,明亮的眼睛,无不引动他的温柔情愫。而裹着一身雪白裘袍俏立在他面前的她,更是风姿绰约,分明是从神话中才能走出的美丽神子,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银羽按:情人眼里果然没有道理,你确定那是风姿“绰约”,而不是臃肿如狗熊?“绰约”两个字都要流泪了流泪了啊!!!)
这是他最可爱的恋人,恨不能永远拥抱在怀中,不舍放手的爱人,怎么能够甘心与他人分享。
但是他再不愿意,又能够怎么样呢?即使不为雪国的利益,也要体谅父皇的苦衷,为人子女,又怎么能够一意孤行。重重的压力压在他的肩上,令他无力反抗。
神秀宫修葺完成的那一天,各国选送的神妃候选人,终于入住其中。
而神妃候选人入住的第三天,万众瞩目的神主大人,终于大驾亲临了神秀宫。
那天神主大人带了两名随身侍卫,由地劫司的代司主陪同,来到神秀宫参观,并且接见神妃候选人。
这所神秀宫建在京城西郊三十里的一座山上,这里林木茂密,郁郁葱葱,神秀宫就掩映在山顶的树海之中。
“我听说这里原来是废弃的行宫,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会废弃了呢?”
温雅边走边四下瞭望,原来满心不高兴来见所谓候选人的她,在看到这里的风景以后,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上山的路并不崎岖,石阶修得宽阔平整,众人一路向上走,代战边走边介绍说:“这里是前代雪皇的行宫,当时的雪皇和雪后夫妻情深,因雪后身体不好,又喜爱这里的风景,就常年居于此地养病,后来病逝于此地。雪皇十分悲痛,就封了神秀宫,才会废弃至今。”
“这么好的地方,居然一直荒废到今天,要不是神妃这档子破事,还不知道要荒废多久,真是浪费。”温雅连连摇头。“要我说,开个避暑山庄收收门票也是好的吧!”
代战微笑,说:“驸马说笑了,就算是废弃不用,这也是皇家园林,怎么可能对平民百姓开放。”
要不是此次神妃选拔,是由地劫司负责行宫的安全,像代战这样等级的武官,根本是连山脚都没有资格靠近的,更何况大摇大摆地走上山来。
“特权阶级的专制。”
温雅嘀咕了一声,回头看向了身后随行的人。
“玄武,你怎么样,腿还行吗?”
一直走在她身后的黑衣侍卫回答:“回神主,属下不要紧。”
的确是不算什么,在到达山下之前,都是乘坐马车。眼下虽然是在登山,但他们一路走得并不快,山路也不算崎岖。至于他的腿,虽然有残疾,但凤子鸣从来没有因为这一点而怜悯过他,辛苦奔波是常有的事。
他是自己坚持要跟随温雅出来的,他名义上已是温雅的随身侍卫,温雅到哪里,他当然应该护卫到哪里。虽然脚上的残疾令他行走要比他人辛苦,但相比他在墨营吃过的那些苦头,这算得了什么?如果这样就受不了,神主留他在身边又有什么用。
虽然,凤子鸣送他来的目的实在不纯,但温雅并没有把他当成那种人,给予了他非常真挚的尊重。他怎么能辜负这种尊重,那样的话,不但对不起他人的尊重,更加对不起自己。
“你的腿……”
当日代战被海初见重伤濒死,具有疗愈之力的无心却在短时间内让他痊愈,玄武的腿虽然是陈年旧伤,以无心的力量,要想让他恢复如常也并不是个问题。但问题是,无心的疗愈能力知道的人并不多,目前除了大祭司也就是他们,以及银羽代战知道。更何况,玄武是华国人,究竟心思怎么样,是不是值得信任,还难以预料。
虽然,他曾经救过她,但由于冷英的缘故,温雅到底还是站在了雪国的立场上,凡事要为雪国考虑。虽然对玄武感到很抱歉,但目前还是不敢让他知道无心的力量,对于治疗他腿的事,还不能立刻提上议事日程。
“属下的腿没事。”玄武露出了一个笑容。“坏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神主请不必为属下操心。”
温雅点点头,想了一想,还是说道:“你的腿,我会想办法给你治好的。你有很好的本领,如果被这残疾所拖累,实在太可惜了。”
玄武笑了,点了点头。自从来到公主府之后,他的笑容比从前多了许多。这是他自从出事之后,再也没有过的轻松时光。即使心中仍旧阴影重重,但到底有一线阳光穿透而过,或多或少,照亮了心底的阴霾。
做为皇室休闲行宫的神秀宫,并不像皇宫那样金碧辉煌,也没有禁宫重地的森严。如果不是有禁卫守护,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比较恢宏的避暑山庄。代战向禁卫交验了令牌,命人往内通报,暂时在这段时间内负责管理神秀宫的官员闻讯前来迎接神主,引着众人进入了神秀宫内,来到了正殿。
“呼呀!”
走了半天的山路,温雅已经有点累了,一进正殿,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就坐下去,看到别人还站在那儿不动,就招呼说:“别傻站着了,都找位置坐吧!”
“这……”
众人面面相觑,温雅当然能随便坐,他们怎么敢?银羽挑了挑眉,抬起手,指了指台阶之上,最高处的正中央。
“大人,你坐错位置了。”
“啥?”
“你看见那高高在上的宝座了吗?那才是大人你的位置,而不是这里。”
银羽说:“这里是神秀宫,不是公主府的后花园,大家能百无禁忌,胡乱围成一圈开牌桌的。再说,等一下各国的选人就要过来拜见大人你,你坐在这么个位置,是打算和他们促膝谈心亲切接见吗?”
玄武嘴角微微一抽,总之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打他进了公主府后就时常有抽搐的冲动。这位神主大人真是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不但是她,就连她身边的人,都格外的有意思,例如这位来历不明的银羽大人,不仅拥有惊世骇俗的能力,神秘莫测的身份,与神主大人相处的方式,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微妙”。
一提到见选人,温雅就不高兴。为了神妃的这档破事,她和冷英都冷战到今天了,虽然明知冷英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一想到他明明喜欢自己,却还要亲手要把自己推给别人,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切都是为了雪国的利益,为了父皇的期待,如果有一天,你的父皇以雪国的利益为名抛弃了你,就像齐林家族抛弃齐林玄武一样,你又该怎么办?
但对冷英来说,忠诚已经深刻地融入了他的骨髓,就算真的被辜负被背叛,也依然一腔热血相报,虽死不悔。
神妃的事,是不能指望冷英突然爆发了,只好徐徐图之。但本来就不高兴要到神秀宫来见最不想见的人,还要被某人嘲讽,自己这个神主当得真是好窝囊。
“又讽刺我,我不就是歇一会吗,真过分,跟我好好说话会死啊!”
温雅决定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一拍桌子站起身,气乎乎地说:“一天到晚喊我大人,你什么时候真有把我当成大人看啊!”
面对温雅的发作,银羽眉毛都不动一下。
“你也就只能对我拍桌子,有本事,你对着四方使团掀桌啊?”
“说得和真的一样,我能吗?”温雅说:“你以为我不想啊,但他们压着雪皇都没有办法,我能怎么办?
“哼!”银羽冷笑了一声,说:“四方使团算什么,就算他们背后代表的各自的国家,能够给雪国施加压力,让雪国不得不接受了他们的议案,但雪国让步,不等于你要屈服。”
温雅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银羽,银羽不以为然。
“你这样吃惊干什么,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既然他们都说,你不应该只属于雪国,就算娶了雪国的公主,也算不上雪国驸马,公主殿下只不过是你的神妃,那么雪国又怎么能左右你的决定?你才是神主,要不要娶神妃,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只要是关系到你自己的事,最终的决定权在你。”
温雅出了好一会的神,才慢慢地说:“你说的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怕我要是态度太强硬,他们会对冷英不利。”
“的确……”
代战低声说:“如果神主坚持,各国表面上的确不能对神主您怎么样,但是雪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最后,所有的压力,都会转加到殿下的身上。”
“保护公主殿下,不正是驸马你的责任吗?”银羽说:“不论他为这个国家做了多少,这个国家,没有一个人能够保护他。在这个世界上,殿下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有大人你了,如果你都不能保护他,他就再也没有退路。所以大人,你要尽快的强大起来,只有你成为真正的神主,才能够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不受伤害。”
当所有的选人来到正殿谒见神主大人的时候,他们吃惊地看见高高的主座之上,端坐着一位奇装异服的怪人。
没错,怪人。
大毛的雪帽,毛皮的雪裘,皮毛的手套。
与现在的盛夏季节格格不入的装扮,光看着就让人由里到外都燥热起来,穿成这样的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
打住!
说谁脑子有病,也绝不能说这个人!
因为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除了传闻中神秘尊贵的神主,再也没可能是别人。那样的话不要说是说出来,就连想一想,都是大不敬。
应该说,不愧是神主大人吗?果然特立独行,与众不同。
“拜见神主大人!”
两名侍卫笔直地站立在后,裹得像毛团一样的神主大人则一派高贵地端坐其上,淡然挥手。但没人能看见,看着阶下那些花红柳绿,姿色各异的美男们俯身行礼时,神主大人正一个劲地眼皮乱跳,嘴角直抽。
我擦咧,这么多男人,动作整齐划一,姿态风情万种,搞得跟皇帝选秀一样。只不过人家是选秀女,到了我这儿选秀男!
秀男就秀男吧,您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吗?看看这台阶下面,一个个不是人妖就是妖人,随时受不了啊!
温雅扶额,实在不敢想象要是真把这些人收进后宫,成天对着这些花枝招展的男人,自己还能吃得下晚饭不?
连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还宠爱呢,就算她真是见到男色就走不动的花心大萝卜,但至少得能对得起“男色”这两个字吧!这样的后宫……这是给自己找罪受呢还是给自己找罪受呢!
其实做为神妃的候选人,这些男子绝对没有那么不堪。只可惜情报工作不到位,或者说被人有意误导,对于神主大人的审美喜好完全没有正确的认知,犯下了不可原谅的失误,导致了在神主面前登台亮相的第一印象,就令神主大人如五雷轰顶。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华国太子的情报工作做的堪称一流,准确地抓住了神主大人的喜恶。玄武之后几次在温雅面前的现身都是出自凤子鸣的精心安排,无论以什么形象出现,都完全符合了温雅的审美感观,绝不至于弄巧成拙,把好好的一个美男子给打造成人妖。
“诸位。”
但再怎么适应不良,该说的话总得要得,温雅摆了摆手,对着下方的众人开了口。
“今天,是我第一次与诸位见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温雅,是雪国护国公主的驸马,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神主。”
当着这些陌生人的面,自己宣称自己是神主,温雅其实并不是那么好意思,但也只能厚着脸皮上了。但她并没有去想,她认为自己是雪国的驸马已经是习惯成自然,但当众宣称却又是另一回事,这句话说出来,在别人的心里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不论路途远近,你们来到这雪国的神秀宫,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参与所谓的神妃遴选。我虽然身为神主,也不能不尊重各国的选择,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对你们说清楚。”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人,因为心情并不是很愉快,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种压力,然而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她拥有四大之力,是此世之神主,并不是随便说说的,随着神力的日益觉醒,威压也日益深重。在她如有实质的目光下,阶下的众人只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压迫得他们几乎站立不住,如果不是这些参选之人都不是徒有其表的花瓶,恐怕都要趴在了地上。即使是他们,也觉得压力极大,呼吸都有些困难,暗想这难道就是神主的威势吗?
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惶恐,全场犹如死一样的沉寂,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继续说了下去。
“我接受命运的召唤,来到这个世界,成为神主,绝不是为了享乐而来。在我到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命运给予的责任已经降临,那就是,魔神。”
魔神?
温雅这句话说出来,下方侍立的众人明显有了轻微的骚动。这些来自各国的选人,都是身负使命而来,即使不是出身名门世家,也是训练出来专门用来担负特殊任务,绝没有单纯只想着以色事人的浅薄之辈。他们很清楚他们要做什么,需要得到的是什么,自然也非常清楚,魔神二字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
魔神是谁,魔神是这个世界久已消失的传说,但他的威力却延绵至今,从来不曾消亡。
即使传说中魔神觉醒,第一个毁掉的就是雪国,那又怎么样呢?对这个世界从未怀抱任何善意的魔神,在向雪国进行残酷无情的复仇之后,就会放过这片大陆上的其他国家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上古魔神之乱距离今天已经有数千年,只见记载于典籍,所以到了今天,很多人都已经只将其当成一个传说。但我今天要告诉你们,这不仅仅是一个传说,事实上,就在此刻,在我们不知道的某个地方,魔神的封印正在逐渐崩毁,一旦魔神回归,非人之城重现,这整个世间,从此将动荡不安。”
神主琅琅的声音,在厅中回荡,所说出的话语,更是惊心动魄。
“神主在这个世界的使命,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不被魔神之劫所毁灭。对于我来说,我需要的只是战士,是为了对抗魔神而挑选出的,强大勇敢的战士,而不是一无是处,只为侍奉我而存在的妃子。更何况……”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再不像刚才那样温和,一字一句之间,已经带出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威压。
“我已经有了真正的伴侣,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想守护的人。我愿意尽我所能地肩负起神主的责任,归根到底,是为了守护他所生存的世界。”
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目光淡淡地扫过阶下。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人,纵然她真正拥有了四大之力,成为名符其实的神主,但这对抗魔神的责任是何等沉重,她绝不会愿意承担。如果有人能够真切的意识到这一点,就应该知道,遴选神妃,顺带打压雪国公主借以压制雪国这件事,是何等的愚不可及。
即使听到这样明明白白的宣言,但在极度的震惊之下,却依然能够保持着不动声色,心理素质果然强大。这些各国送来的选人,都不是无能之辈,更不是肤浅之极,只知道争宠的“庸脂俗粉”。
当然,也有可能是妆化得太浓,就算是“花容”失色也看不出来。
一一观察完众人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温雅才又开了口。
“综上所述,诸位虽然是做为神妃候选人来到这里,但我必须很遗憾的告知诸位,就算是通过遴选,获得神妃之名,也与我无关,因为由始至终,这都不是出自我本人的意愿。”
温雅恨恨地想,你们就尽管争吧,随便怎么争,我就不认账,又能怎么样?
各国名义上尊称她为神主,但却问都不问她是否愿意,就自作主张地遴选什么神妃。这哪里是尊重她的表现,简直是把她当成一块肥肉,谁都要咬一口,一想到这一点温雅就气不打一处来。冷英是没办法,被雪皇和大臣们在头上压着,一顶顶雪国利益的大帽子扣下来,逼得他不得不认命,可不意味着她也能这么好欺负。
为了不让冷英难做,她没有去表态抵制遴选神妃,但是,就算是遴选出了“神妃”又怎么样?她完全可以不予理睬,就当这些人从来不存在,随便他们呆在哪个神宫里自生自灭。什么?你说怕各国会抗议?管得也太宽了,管天管地还能管到神主的房里来?我就是不稀罕他们,懒得理他们,怎么着吧?她再怎么样也是神主,还有谁敢绑了她,把她扔到“神妃”的床上不成?
我不高兴,我不乐意,我不喜欢做的事,谁都休想强迫。
温雅说完之后,全场一片静默。而除了银羽,就连代战和玄武都感到震惊,虽然很清楚她对神妃一事的反感,但想不到她会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寂静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大胆地站了出来,向温雅发问。
“神主大人,您方才所说的那番话,是否寓意着只有具有能力之人,才有资格陪伴在您的身边?”
“你可以这样理解。”温雅并不否认。“如果你们中有人,有能力、并且有意愿成为我的助力,我当然十分欢迎。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们,神妃之名也好,怎样都好,我不表示意见。”
神主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显,再不明白那就是傻瓜,而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是傻瓜。如果神妃不是她自己的意愿,不受她的喜爱,那么就算选上了,也休想获得神之授印。
正如温雅曾经猜想的那样,不是所有参与神妃遴选的国家都知道神印的事,但也不是只有华国,才知道神之授印。
“我不要求你们现在就做出选择,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站在山庄的观景台,扶着栏杆看着山下的景致,温雅莫名地觉得有些疲惫。
神主拥有的力量,到现在除了这不受控制,走到哪哪失火的火焰之力外,传说中强大无比的神之威力根本没有表现出来,那些国家却为了那她自己都掌控不了的力量,开启了争端。
如果不是出于对魔神的恐惧,像她这样的存在,也是不会被允许的吧。非人间的力量不该停留在人世间,一旦出现令整个世界失衡的力量,这种力量不是被瓜分,就是这个存在本身要被抹杀。号称神主的她,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过着平稳的日子,还有颐指气使的权利,不成为众矢之的就不错了。
该说,幸好这个世界有魔神的存在吗?
“我没有想到,你真敢这样直接说出来。”
听到银羽走到背后的声音,温雅依然趴在栏杆上,没精打采。
“不然怎么办呢?不把话说在前头,让他们为了这个没用的神妃名头去争得头破血流,然后发现一切只是一场笑话?”
银羽叹口气,摇了摇头。
“就算是那样,那也不是大人的责任,大人,你真是太善良了。”
“是吗,你们都认为,我善良吗?”
温雅笑了一声。
“是的。”
玄武开口了,轻声地说:“神主大人,是我所见过的,这个世上最善良的人。”
这个世上最善良的人?温雅狂汗!
她扭头看了玄武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同情。该说这位帅哥的人生太悲摧了吗?一辈子都没遇上过好人,尤其是好的异性,好不容易遇上了个正常人如她,就被当成是圣母玛丽亚降临了。
“能做好人,干嘛非要做坏人呢?”温雅说:“我不想让他们抱以幻想,他们也只是工具而已,不见得就真的多么希望,给我当神妃。”
也许,有着心心相印的意中人,也许,希望过着平静安宁的日子,却不得不离乡背井来到异国,侍奉这从未谋面的神主大人。
“这不是大人你所能决定的。”银羽说:“他们或许无奈,但他们来到这里,并不是大人你的意思,大人一样无奈,殿下更加无奈。”
温雅叹了口气。
“算了,多想也没用,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如果神妃之事已成定局,那就算是提前打了预防针,希望他们能够想明白吧。”
她双手伏着栏杆,胸前有样东西硌了她一下,下意识伸手一摸,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糟糕,看我这记性!”
三人纳闷地看着温雅,就见她从怀里摸来摸去,最后摸出一块玉佩来,递给了代战。
“给我的?”
代战惊讶得眼睛都睁圆了,完全不知道神主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这玉佩是该接还是不该接,温雅赶紧解释。
“这不是我给你的,是楼王!”
代战一怔,温雅说:“这还是丁香园那天,她托我交给你的,说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所以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拿着这块玉佩去找她就行。本来回来就要给你的,结果……”
她讪讪地一笑,有点尴尬。
“回来以后就和冷英吵了一架,后面又闹出那么多事,就给忘记了,刚刚才想起来。呐,人家自愿给你的,你也不是无功受禄,就收着吧,没准什么时候用得上。”
代战接过玉佩,看了一看,没有说什么。倒是银羽听到楼王的名字,神色凝滞了一下,侧过身来。
“楼王?”
温雅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了,银羽对于楼王冷沧泱怀有的那一种不同寻常的情愫。那个在他记忆残片中,与冷沧泱有着相同面容的神秘白衣少女,是他昔日的情人吧,究竟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感情,令他即使他失去了对过往的记,却还是在心底深处深切地怀念着她。
糟糕了,银羽这个样子,该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毕竟冷沧泱对代战的赠玉之举,知道的是对救命之恩的感谢,不知道的,误会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他说他对冷沧泱没什么想法,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那人长得和他记忆深处的少女一模一样,如果说产生了移情效应,即使他根本不记得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代战默默地看了银羽一眼,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然将手中的玉佩递了过去。
“你……”
银羽呆了,看代战的意思,是要将这玉佩给自己?但是……这是楼王送给他表示救命之恩的,别人拿着这东西是要做什么啊!
“我并不缺少什么,这件东西对我没有用处。”
代战似乎是在向他解释,但银羽听完,更加想撞墙了。
我也没有用处啊!给我干嘛,难道好拿出去卖掉换钱吗!还有,这向我解释的语气,是在闹哪样!
我不就是听到那个名字下意识地愣了一下而已吗,你们一个一个地都想到哪里去了!
要说四个人里,只有玄武是完全不知发生何事怎会如此,一头雾水中。只不过银羽大神明白是明白了,但银羽大神表示他很想吐血。
果然,能够聚集到奇葩的神主大人身边的也都是奇葩吧,不论外表看起来多么纯良无害,冷峻酷帅,也改变不了奇葩的本质!
就在银羽快要抓狂暴走的时刻,突然听到一声轰隆巨响,紧接着,脚下的地面剧烈地震荡起来!
温雅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已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快走!”
那一瞬间她不知身在何处,混沌的意识中只记得,一道红色的光芒划过天空,照得半边天空刹那火红,红光如同赤练由北至南,直入大地,无数奇异的火团从地面窜出!
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温雅摔在荒草丛中,脸被带着锯齿的草叶划得生疼,从最开始的震惊状态恢复过来,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地震了!
几乎是在地震发生的一瞬间,银羽就发动了他的能力,带着众人脱离了险境,瞬移到了这片空袤的荒野上。
地震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即使只是这短暂的爆发,生活在这地面上的生灵们,又有谁能承受得起大地的怒火。
温雅终于爬了起来,她呆呆地看着远方连绵望不到头的草原,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这里还是雪国吗?
这草原的景象,和她印象中的雪国相差太远,而这里的大地,更是平静无比。她不知道银羽把他们送出了多远,到底还在不在雪国,不过现在的她,什么也没有办法去想,脑海里只剩下一件事,一个人。
京城地震了。
冷英还在那里。
破军院内,一片狼藉。
幸好由天工院负责建造的房屋足够结实稳定,方才的地震虽然造成了局部的破坏,并没有发生房屋的倒塌,只有数人被高处坠物砸到导致轻伤,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冷英伫立在院中,看着破军院中忙碌的景象,场面虽然混乱,却并不杂乱无章,调查京城受灾情况的工作,也已经有条不紊的开始进行。但是他的心情,丝毫也没有因为在突发事件到来时依然保持着严谨与镇定态度的部属们感到欣慰,相反,更加沉重。
京城的地脉,一直都由神林之苑守护,在结界之力的保护之下,地脉从无动摇,更不可能受损。换句话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发生地震的!
不可能地震的京城,发生了地震,这意味着什么?是结界之力被破坏,还是地脉遭受了损害,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是足以致命的威胁。京城的受灾救援工作急等他去布置,但更重要的事迫在眉睫,那就是查明京城地震的原因。
皇宫的信息很快传了回来,雪皇和雪后平安无事,太子殿下也安然无恙,冷英却根本没有办法松一口气。
因为,温雅失踪了。
温雅去了神秀宫,按道理说,地震发生时她应该正在神秀宫内,但地震发生造成山体崩塌,部分宫殿的建筑也不同程度的被毁坏,神秀宫中的人员,也有不少人受伤。
应该说,感谢雪国没有豆腐渣工程的概念,建筑物的质量都十分过硬,即使地震也没有出现大面积的房屋坍塌,否则这一次的大地震,必将造成惨重的伤亡后果。
他派出的人员已经进了神秀宫,正在进行清理救援工作,但他们找遍了神秀宫内外,也没有找到温雅的踪影,不仅仅是她,随同她一同前往神秀宫的另外三人,银羽,代战,玄武,都失踪了。
包括银羽在内的三人,都随着温雅一同失踪了,或许,这并不是一个坏消息。
不论别人怎么样,银羽的存在,始终是不同寻常的。他具有这世间罕见的非凡能力,或许是他在地震发生的一瞬间就发动了能力,带着大家逃走了。
冷英不知道自己的猜想其实是正确的,但不论这猜想正确与否,他已经失去了温雅的音信。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她是否平安,可不论他多么忧心如焚,却因为肩上的责任,不能离开这里,更不能去找她!
“殿下!”
清冷剔透如同水晶般的声音响起,冷英转过身,黑白法袍的神官无心出现在面前。
“刚才的地震,是怎么回事?”冷英说:“是不是京城的地脉出现问题了?”
在地震发生之后,无心立刻赶回了神林之苑,调查究竟发生何事,得到的信息令他心惊。此刻面对着冷英,少年向来面无表情的美丽面庞上,也流露出了深深的忧虑。
“是的殿下,京城的地脉出现了异动。”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冷英还是心中一沉,只听无心说:“刚刚有一种不明的力量从京城地底涌动而出,这股力量来势猛烈,十分强大,直接破坏了地脉的稳定,造成了地震。”
“那种不明的力量,知道是从什么方向来的吗?”
“是,京城西北。”
西北?
冷英眉头紧皱,思索之中,忽然想起了代战向他禀报过的一件事。
代战追查不死者的下落,线索在星魂海中断。而这星魂海,素来是京城之外最诡异的一片区域,能量波动十分古怪,而误闯入其中的生灵,无论是人非人,很容易就会迷失其中,向来被列为禁地。而这星魂海,就在西北方向!
“难道是,星魂海?”
无心困惑地望着他,冷英却没有心情解释,一颗心就像放在油锅里煎熬。不仅为着这突如其来的地震,更因为不知道温雅的音信。
冷英从未像这一刻这样的痛恨自己,他的身份,他的责任,所有这一切,都成了束缚他的无形枷锁。但在这冠冕堂皇的道义之下,却是一次次彰显他的无能为力。
为了雪国的利益,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情,将她拱手相让。而现在,又因为肩上的重任,他甚至连想要去寻找爱人,想要确认她的安危都做不到。
能力有多大,责任有多大,他从来都懂得这样的道理。但是否,就不被允许自主拥有那一点卑微的幸福,不被允许为了自己而活。
草原之上,温雅急得团团转。她不知道京城现在的情况如何了,更不知道冷英怎么样,但越急越出状况,现在的他们,困在这草原上,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银羽的瞬移,令他们迅速脱离了地震的险境,但后遗症也很快表现出来,那就是,他们迷路了。
温雅脸色发黑,大概她从没想过这世上有这样不靠谱的大能。即使她早知道银羽是有些二,但好歹她还是信得过他的能力。但为什么……一个人有着这样惊世骇俗的能力,依然还是这样不靠谱?
正如现在,他把大家从险境传送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大草原,但却没办法立刻传送他们回去,原因居然是……
等等,让他确定一下雪国在哪个方位先!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至少和银羽相识时间尚短的玄武已经无言以对了。银羽原先在他心中那高山仰止的神圣大能形象已经摇摇欲坠,随时都要坍塌。
这都是什么事啊,还敢找一个更丢脸的理由吗?
“别急,我这只是暂时弄不清方向。我当然是可以把大家再传送走,但万一传送错了方向,跑到更遥远的地方,比如说掉进海里,可怎么办?”
掉进海里?被鲨鱼追?
温雅不由扶额,银羽自己也觉得相当委屈。
“这真不能怪我,实在是这个地方的磁场很古怪,完全是一团混乱,严重干扰了我的定位,要不然何至于此。”
“磁场有问题……”
一直沉默着的代战抬起头来,正想说什么,突然目光一滞,变成了一种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我想,我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温雅回过头,猛然睁大了眼睛。
那是……
一座巍峨入云的城池,赫然出现在云端。
这座城池,犹如神话传说中的通天塔,它漂浮在天空,扶摇之上,一直隐没到云层最深处,那看不见的顶端,不知通向何处。
“那是什么!”
看着那犹如海市蜃楼般漂浮在云端的城池,每个人的心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不仅仅是震撼,更有对未知的巨大神秘事物的恐惧。
“那是……虚无之城!”
“虚无之城?”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说出这句话的玄武,玄武缓缓吐了口气,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一字一句,说出了一个温雅曾经听说过,却永远也不想眼见为实的名字。
“它还有一个名称,那就是上古典籍记载中的,非人之城!”
非人之城,魔神之城。
浮动的城池出现在天空,消亡了数千年的魔神,终于重新降临了吗?!
银羽注视着那座云端之城,眼中光彩闪烁,神情变幻莫测,无人能够揣测,他在想些什么。
“好强的力量波动。”
过了许久,他才喃喃地说:“怪不得会干扰了我的定位,原来如此。”
“这就是非人之城?”
温雅想起了冷英曾经对她说起过的传说,迷惑不解。
“可是,在雪国的记载之中,非人之城,不是沉埋在大陆之下吗?为什么会跑到天上去了?这到底是雪国的记载有误,还是华国……”
温雅没说下去,玄武已经了解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
“都不是。事实上,真正的非人之城,既不在地下,也不在天空。但天空和大地,都是连接非人之城和这个世界的通道。”
“这是什么意思?”
玄武伸手指向了天空,说道:“我们现在所看见的,其实,只是一个影子,并不是非人之城的本体。”
“上古时代流传至今,许多的典籍已经散失,留下的只言片语也多有矛盾,许多更似是传说,而非真实的历史。”
当他还是齐林玄武的时候,对于上古时代的神话遗迹深为着迷,曾经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物力来研究上古时代,研究那段久已湮没,变成神话的历史。
“非人之城的真实本体并不在这个世界,而是在异空间中。我们看见的这座云中之城,只是它投射到这个世界的虚幻影像,而且,必须处在特殊的位置才能看见。我们恰逢其会,在这里看见了它,但是我想,这个地方应该不是唯一的,这片大陆上,一定还有其他的地方,也能看见它。”
温雅注视着云端的城池,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当魔神的危难真的降临时,她会怎么样。但现在,真切地看见非人之城出现在眼前时,竟然不觉得恐惧,心中一片平静。
这所城池,亦幻亦真,似在云中,却又不在云中。明明高耸入云,看似就在眼前,却并没有在大地上留下任何的阴影。
“我们必须立刻回到雪国。如果我没有猜错,京城的地震,恐怕也和这座非人之城的出现有关。”
冷英急匆匆地行走在街道上,无心紧随其后,一路走来,心情十分沉重。
地震之后,人心惶惶,在从未出现过地震的京城,突然发生了这样大的地震,即使没有造成大规模的人员伤亡,但伤亡却终究是存在的。不仅是破军院,三府六院全部运转起来,各职司官员各就各位,负责一应救援医疗以及安抚人心的工作。
而相对于灾难造成的伤亡,灾难本身造成的恐慌心理,已经大大超过了灾难造成的实质性损害。
“殿下!您不打算,去神秀宫看一看吗?”
冷英脚下微微一顿,最后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必,即使去了也没用,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神秀宫没有找到温雅,不但是她,连同一起前往的银羽等人都没了影子。有银羽这位大能在,温雅的安全应该能够得到保障,但是他们去了哪里,现在身在何处?冷英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么殿下,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星魂海。”
星魂海,位于雪国京城西北方向,一片荒无人烟的神秘区域。那里没有生灵的存在,甚至连野草都难以生存,飞鸟误入其中都无法逃离,被称之为灭绝之地,死亡之谷。
代战调查不死者,线索因星魂海而中断,而这一次的地震,地下的脉动缘自于西北,那里也同样是星魂海的方位。
无心没有再说话,无论冷英去哪里,他都要跟随到哪里,即使去的是以神秘恐怖而闻名的星魂海,也不例外。
当他们终于来到星魂海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无比的震撼了他们。
“那是!”
星魂海的深处,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了那样一座巨大恢宏的城池?它是那样的高,高得仿佛永远到望不到顶端,能够通向传说中的天国。
它仿佛矗立在星魂海的大地上,但这座巨大的城池,却找不到它投下的影子。
星魂海是一片不毛之地,没有生灵的存在。但在星魂海的中央,却有一片广漠的水域,水面湛蓝,每到夜晚,星光倒映水中,犹如星宿之海,这就是星魂海名字的由来。
西北往北,这片广阔星魂海的存在,隔断了旅人通行的道路。但是雪国的京城,却奇迹般的建立在星魂海的附近,不论道路如何阻碍,从未想过迁移。
这一座神秘的城池从何而来,发生在京城的地震,是否与城池的出现有关!
金色的眼瞳猛一收缩,冷英忽然想到了那个上古的传说!
传说在这片大陆之下,沉埋着一座非人之城,那是上古魔神肆虐留下的遗迹。
难道,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城市,就是传说中的非人之城!
以往只在传说典故中见到的名字,当它真实的出现在眼前时,除了震撼,更多的是恐惧!
“殿下,这是……”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无心完全无法理清自己现在的心情。这座突然出现的神秘城池,究竟意味着什么,他的心中涌起了一种极度不安的预感。
“非人之城。”
冷英慢慢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就是传说中的非人之城。非人之城再现,魔神,就要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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